依上云能这样问, 穆湘洛不觉得奇怪, 道:“我未曾去秦楼楚馆, 去的是护城旁酒肆, 我观到画舫之上,风气奢靡,陛下不打算管制一二?”
她倒学会了先发制人,依上云冷冷瞥她一眼,指尖在她脑门上戳了戳,凝眉道:“不如三殿下去管管?”
穆湘洛就知她有逗弄自己, 揉揉自己的脑门,低低道:“这是平阳令的事,与我无关的。”
“既然知晓,你还多话。”依上云缓了缓语气,自己情绪总被她带动, 她回身坐在榻上,见她傻站着,眸中冷色微敛,道:“你今日去见谁的?”
像是兴师问罪, 可态度又不似,若她手中拿着鞭子, 指着她来问话, 或许那样才是正常的。穆湘洛想过, 又觉自己魔怔了, 她趋步走近, 呆呆望着陛下,在斟酌用词。
回来半日,犹被石头重重压着,仰首望着,依上云低眸间,五官看上去十分柔和,温雅如平常女子,今日似是淡妆,唇角微抿间,更添几分脆弱,仿若那些罕见的脆弱都是来自骨子里的。
她想而未想,几乎脱口而出,“陛下有心事?”
她是好意,依上云并不想接受她这公事公办的‘好意’,莹白的指尖摩挲着自己袖口的纹络,声音低幽:“三殿下不要岔开话题。”
穆湘洛一噎,立时反驳道:“陛下能否不要总唤我三殿下。”
“哦,不喜欢?”依上云抬眸看她一会儿,唇角噙出一抹笑,意味不明,“那你能不能不唤朕陛下,朕对你,总觉得对着莫九鸢谈话。”
提及莫九鸢,穆湘洛眼中闪过不甘,微微瞪她一眼,不敢太过放肆,她的心思实在捉摸不定,屋檐下需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习惯性地望着屋顶,唇角微微蠕动,半晌后,方找到自己的声音,“母亲有心事?”
二人一坐一立,依上云抬头望着她,墨黑如玉的瞳眸里流转过一抹温柔的光色,可却是蜻蜓点水般的瞬间,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提醒道:“过来坐。”
她敛去周身气息,多了抹温和的气质,穆湘洛也觉心安,在她一旁落座,听她道:“那日,穆清河与你说了什么?”这句话说出来,她自觉轻松许多,神情趋渐宁柔。
闻言,穆湘洛神色怅惘,竟有些茫然,她如何说,难道直接问,明帝的驾崩与您是否有关系?
这话,她若问了,倘若无关,那么,她便在侮辱依上云。
这些日子,她渐渐感觉陛下的变化,曾经的她,不管遇到何人,都会几分柔和,笑意粲然;而如今的她,以冷漠替代。其间的变化,纵使是作为帝王,可是她总觉得清冷背后,带着些许寂寥。
她唇边浮起一丝清淡的笑容,慢慢道:“多年前,于秋一案,您知悉内情吗?”
“就这个吗?”依上云侧眸望她,穆湘洛膝盖上的双手死死捏紧,当年于秋那案时,她并不知晓,是后来入太一门时她才知晓,只是事情过去了,便无法挽回。
她点点头。
依上云浅笑,“知道,那又如何?”她顿了顿,目光锐利,似要看破穆湘洛的内心,慢慢道:“何人做何事,都有自己的选择,也会被人束缚,好比你现在,无法插手圈地一案,是同样的道理。”
话未点透,然而穆湘洛已然明白,这便是身不由己了。她太明白这种感觉了,十多年来,她好似都活在这个感觉里,她点点头,狐疑道:“您不怕温净知晓您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对您心存异心?”
依上云眼中清明入许,半点不见心虚,神色淡淡间似笼着几分夜色,不甚在意,道:“那是温玉的手,温净眼下是温氏一脉的人,她若不轨,牵连的便是整个温氏。”
论智论勇,依上云更胜明帝,她从容不迫,帝王平衡,她使用起来更加得手,她惜才,更懂得如何制约。穆湘洛颔首,眸中泛着幽暗朦胧的光线,她第二件事便是想问圈地一案。
料想中的问题,依上云既选择信她,就不再疑,那双凤眸敛其风华,淡淡道:“圈地一案,并非是我主使,闹得这般大,亦出乎我的料想,其中牵涉的不乏是穆氏,还是依家,凡皇城权贵,皆涉及。朕怎么做,天下人都在看着。朕的案头堆积着数尺高的奏疏,阿洛,如果是你,该如何做?”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两相择其轻。百姓闹得越大,权贵越发心虚,陛下手中的权柄越大,最后,王权至上,他们再有权势,也不得不屈服于陛下。”穆湘洛并未隐瞒心中的想法,陛下最终就是想让皇城中的权贵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