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衡初次见皇帝, 吃着烤鸡的动作便停滞, 她知晓依上云灵力高深, 且容颜秀丽, 据说当年孝文帝也想纳她为妃，只是不知何故, 反将她赐婚与自己的儿子，这才有了她如今的帝位。

初见她，便觉惊艳。时间好似静止, 更不曾在她的容颜上留下痕迹, 她只见过画像, 匆匆一瞥, 就觉美得脱俗，见到真人, 虽不着帝王冕服，但周身气质, 不是常人可比拟。她不似外间说的那般清冷, 唇角浅浅含笑，让她想起皑皑白雪时, 空中不多见的暖阳, 慢慢让冰雪融化，温情而清美。

依上云来时，就察觉到庭院内多一人, 她有两位兄长, 他们妻妾无数, 子嗣更是多得数不清。她鲜少出宫，更不晓得府内境况。对于依衡这样的侄女，更不曾见过。

她微一蹙眉，恍若未见依衡，方才的笑意便淡去，如秋日流辉，暗藏威仪，只道：“在谈什么？”

穆湘洛同样不解，看着依衡，“你将方才话再说一次。”

依衡见三殿下未行礼，暗道她的大胆，自己忙屈膝跪下，当着帝王的面谈论面首，好似不太好。她察觉帝王笑意微敛，清冷如常，高雅如松竹，她愣了愣，屈于帝王威仪，道：“三殿下前些日子在仙淑阁看中一人，命我赎身，择一府宅……”

“面首？”依上云脑海里冒充这个词语，凌州城内盛行此风，她自是知晓，虽说她自己为之不耻，但旁人如何做来，与她无关的。她更不曾去斥责，也曾听闻明帝几位幼妹也曾在府内养着俊秀男子。

她眼中闪过厌恶，吓得依衡不敢抬首，跪在那里，只觉得陛下目光如针般扎在自己身上，更觉被一片黑暗侵蚀。她等了会，就听陛下吩咐：“出去。”她如大赦般，忙不及跑出去。

穆湘洛对事情尚存一片忧虑，未问得清，人就已跑远，她欲唤回来，就见陛下捉住她的手，神色不太好，她素会察言观色，更不懂陛下恼怒的源头。

她方才只说了‘面首’二字，就目露厌恶，依衡说面首是朋友之意，怎地会引来陛下恼怒。她不傻，立刻反应过来，问道：“面首是何意思？”

她懵懂不知，目露茫然，她不懂之事并无利益攸关，她可直接问来的。只是她低估了依上云对于面首的厌恶，以前就晓得她人做此事，自己就觉得恶心，眼下轮到她自己的孩子，她怎会不怒。

庭院中无有宫人守候，枫糖察觉局势不对，早就跑得不知去处。依上云虽说震怒，神色未改，幽邃的眸中波澜再生，只道：“方才那人所言，是否属实？”

一言，穆湘洛也不解她怒从何来，但关键在于‘面首’这一词，暗藏玄机。可方才依衡所言，大多属实，关键在于何处，她自是知晓，眸光似水，解释道：“并非如此，我未看中他，不过让依衡替她赎身罢了。”

“既未看中，那为何赎身？”依上云眸色沉了几分，深深凝视着她，不似方才那般震怒，沾染几分人间烟火之色。

听她这般言语，穆湘洛找到症结所在，觑她一眼，道：“那人五官几分似浮云，故而……我才会……才会……”

浮云一直是她心中未解的迷，失去才知珍惜的滋味，她也不知自己的心情，该是追悔还是何情绪，她见到相似的面孔，会止不住多看一眼，哪怕明知不是，依旧会悸动。

她说话吞吞吐吐，带着不经意间的苍白，依上云明白她话中含义，默然轻叹，直接道：“阿洛，你心中是否时常想着寂笙？”

话题带得太快，穆湘洛直视她，树枝漏出的光色洒在依上云身上，多了些许柔和之色，她道：“会，救命之恩，自会铭记。”

“那浮云呢？他也是救命之恩。”依上云大约明白，阿洛心中的执念并非男女之情，而是恩情，如同她记得寂笙的恩情，花了自己十年时间，哪怕如今她脱离太一门，心中念的依旧是太一门。

她的谋略显得稚嫩，又因无人帮衬，被身边人所背叛，落得这般地步，若无寒羽的背叛，她不会这般快被揭破自己的身份。其实，她有些感激寒羽，虽说不道德，但她至少逼得阿洛承认身份。

穆湘洛眸色幽幽，没有回避依上云探视的目光，灼灼之光，让她不得不深深去想，心中甚为复杂，她嫌少为情而困，仔细去想，浮云与七夕她们对自己，是否有区别。她深深挣扎在其中，自己困住自己，寻不得出路。

她想不明白，依上云并不意外，她方年少，理不清心中事也属正常，清冽的眸色淡了淡，她拍了拍阿洛的肩膀，喟然道：“你连何谓是情都分不清，太过感情用事。“

穆湘洛若绝情些，当初答应寂笙的要求，公事公办，不为旧情，取舍有道，怎会十多年不归。依上云并未怪她不归，那时不过五岁稚子，情理都分不清，人情事故皆不明白，如何苛求。更何况穆湘洛幼时便爱闹腾，比之同龄孩子，更难教养。

听到这话，穆湘洛没有反驳，低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依上云神色趋于平和，这孩子明明看着聪明，竟被旁人糊弄，依旧呆傻得很，她似想起它事，声音略带几分深沉，道：“明日起，你入朝吧。”

她神色平静，不带一丝异样的情绪，穆湘洛瞳孔猛地一缩，还是逃不过去，她抿着唇角不说话，她实在不想入朝，穆依两家明争暗斗，瞧着就头疼，她再置身其中，两头拉拢她，红脸白脸都唱不得，简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