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是世家, 虽不如这些年的依家等大族, 但凭借着温玉拜相, 水涨船高，迅速崛起, 也渐渐位列世家大族之列, 兼之温净手中的兵权, 甚至隐隐有越过依家之势。

温相虽大权在握, 几欲权倾朝野, 她治下严谨, 门下人做事小心翼翼，从未惹是生非，堪称良相。

若依蘅一事当真与温净有关, 皇帝震怒, 温氏一族能否抵挡得住, 还是未知数。温玉在祠堂内等了半个时辰，才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

温净心中发颤, 见阿娘跪坐在灵位前, 慌得厉害, 仍旧大着胆子走过去, 她不知发生何事。阿娘背影如青松，仿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的性情骄傲, 行事有度, 就算曾经好友贵为天子, 她未敢借情行事。

她跪着，温净也不敢起身，祠堂内幽深，浮尘不起，她心几欲跳出喉咙，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娘这般模样，不喜不悲不怒，好似只在灵位前跪坐自省。

炉鼎内冒出白色的香雾，烟霭在眼前消散，温净不知跪了多久，实在不明白阿娘的用意，她低声道：“阿娘……”

声音细若蚊蝇，却让温玉蓦地一惊，她睁开眼，眸色愈发深邃，她与温净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直接道：“阿净，依蘅在何处？”

祠堂内寂静无声，温玉的声音幽幽直击心底，温净不敢抬头望她，阿娘性子便是如此，愈生气愈显得平静，她若此时开口训斥，便也不是大事。十数年的相处，她最怕的便是阿娘镇定问话。

她不懂一个人是如何压制着怒火，面上这般从容。温净若是与此事无关，她便会极力否认，而她不言不语，便是证明三殿下猜测是真的，依蘅真的在她手中。

方才眸中涟漪微动，此时已是静如死水，温玉面上带着不多见的倦意，袖摆中的双手微微发颤，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将自己声音放作温和：“依蘅会幻术，且不说她是否与太一门有关，浮云为三殿下而死，情深至此，三殿下心中挂念他，此事几乎无人知晓，但大祭司知晓，她利用此点设局，就说明她是大祭司的人，为太一门行事，你为何执迷不悟，将人叫出来，查清楚不好吗？”

听着阿娘的话，温净心中翻腾，眼中翻起腥风血雨，道：“阿娘，她们不会查的，一条性命而已，她就如同我母亲一般，都是为帝王设局，诬陷太一门的。”

再次提及当年的事，温玉四肢发寒，祠堂内的寒意钻入肌肤，渗入心底，三殿下好似真的很了解温净，真的与于秋有关。

不知是何心情，温玉心中悲怆，十多年的悉心呵护，还是比不了死人。她顿了顿，道：“陛下非明帝，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再者陛下没有必要陷害太一门。”

“有必要的。”温净站起身，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她经历过那场明帝末年那场动荡，亲眼见到但凡与她母亲有一丝牵连的人都被弑杀，眼前又是无尽的红色，帝王至尊，翻起五国风云，多年后的平凡又怎样呢，可以换回那些生命吗？那场腥风血雨萦绕在她脑海里数年，她怎么可以再让当年的错误再重蹈覆辙。

眸色凛寒，甚至带着罕见的杀意，她难以抑制心中的起伏，“阿娘，您或许不知，大祭司需要血玉，可血玉认主，唯有杀死三殿下，血玉失去契约缔结者，才会为大祭司所用，陛下也知晓此事，她断断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她分析得很清楚，温玉眼中闪过迷茫，不过仅片刻，她便明白，那个依蘅确实不简单。她也站起身，眸中闪过失望，她扶额道：“阿净，你让我见依蘅。”

“阿娘勿要逼迫我。”温净眉眼惊颤。

温玉微微昂首，耳畔犹如闪过几道惊雷，她冷冷道：“我曾说过，你若犯错，我必护你，但是你可曾想过，我身后站着的是温氏，几百条性命，阿净，我玩不起。”

“若真是如此，陛下是否值得阿娘这般尽忠……”

“放肆！”温玉抬手一耳光，眸中不仅是滔天怒意，还有无尽的失望，垂下的右手兀自发颤，她后退几步，寒意逼人，冷冷道：“秦晗，你脚下站着是北周土地，我温氏侍奉皇帝多年，难不成学叛臣贼子，犯上作乱吗？”

秦晗这一名姓让温净蓦地怔住，这个名字是她母亲所取，后被人追杀，是阿娘救她，改名温净，这番恩情，她难以回报，只是依蘅确实无辜，她交不得。

温净挨了一耳光，唇角抿了抿，只道：“阿娘若生气，想要出气也可，只是人，我交不出来，三殿下的性子，我清楚，睚眦必报，依蘅必有生命之忧。”

多年相交情谊，竟在温净心中这般不值，温玉恍然明白穆湘洛来求她解决此事的原因了，温净这是多半被灌了迷魂汤了。如此，她更不能由着她错下去。

“你要如何才能交出依蘅？”温玉觉得很累，以前那些温馨往事似变成一番空白，生生压制住心头怒火，只道：“你一日不说，一日便不可离开温府，你若踏出一步，后果便是万丈深渊，如今是三殿下瞒着此事，求助于我，若陛下知晓，秦晗，你自己不仅会有危险，温氏也会遭人诟病，我为女子为相，本就不易，多少人盯着相位，你可懂。”

祠堂内光线不好，温玉面目不清晰，她的声音犹如广袤无垠的雪山顶上悠悠白云，隔断了尘嚣，温净屈膝跪下，神色凛凛，道：“阿娘何不趁此试试君心，她若牵连温府，那么她与明帝也是一流之人，母亲何必再胆战心惊地侍奉这样是非不明的君主。”

她一言，让温玉心口剧痛，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净，“你拿我温氏满门做试探？秦晗，我只有一句话，交出依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