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上云照旧唤她几声, 摸了摸她的额头, 触手生汗,她只得命人去取水, 自己坐在一旁守着她。七夕诊脉很准,料到是外伤过重, 才会昏迷。眼下外伤慢慢愈合,人也就醒了,只是受不得任何波折。
七夕这几日候着外间,听到屋内的声音,急忙进来, 发现她晚了一步, 人又睡着了。
她探了探脉象,才道:“眼下不宜长途颠簸,恐怕回平阳城要拖些时日。”她觑了觑周帝神色,近几日照顾阿洛的事, 几乎都是她亲为,她不过做些琐碎的事。
依上云轻声应了, 婢女送来温水, 她为阿洛擦拭生出的虚汗,察觉到七夕依旧站在一旁, 不解道:“还有何事?”
声音依旧冷然,这样才是生活中的帝王, 七夕苦涩地笑了笑, 周帝此人确实让人厌恶不起来, 可又无法喜爱,若不是亲近之人,显然无法见到温和的一面,她只好笑着退下。
那抹苦涩的笑意让依上云凝滞,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觉这位司命细心且温和,待人也诚,若是入秘卫军协助秦漪,也当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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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帝的话,向来言出必行,凡遇到三日不降的城池,在攻破城池后,一律屠城,寸草不生。
剜心之仇,镌骨铭心,帝王之恨本就会牵连众多,家国仇恨,真的让南越付出代价。
月色如水,皎皎白色光辉透过薄云,上空依旧缀满耀眼的星辰,官船在平面上静静浮着,秋日带了些寒冷,白日通风的窗户便关上。一关一合,秋风拂过衣袖,带起几分萧瑟冷意。
依上云本当带人离去,早日回平阳也可省心,只是穆湘洛的伤势反复,受不得波折,再三商议下,便改从水路走。水面平坦,泛起阵阵涟漪,不发出一丝声响。
她在甲板上站了许久,身后有人往这处走来,只停留在数步远处,低声道:“再过几日便是重阳了。”
声音轻柔,依上云回应了一声,微微一默便明白七夕的意思,神情有些苦涩。皎月在上,天与水汇成一线,水天一色,美得波澜壮阔。
风景如画,却也让人失了观赏之意,依上云自觉无趣,转身进入船舱。
船依旧在水面上缓慢行驶,因是官船,周遭也无商船敢靠近,七夕吹了会冷风,也钻入舱内去休息。
依上云回去时,穆湘洛半醒半睡,听到脚步声,遽然抬头望一眼,旋即又侧躺在榻上,蜷缩着身体,身上依旧发着虚汗,少了往日的生气。
自她初醒后,听到些许声响,都会如受惊小鹿般惊醒。依上云看的揪心,恐她这般压着伤口,便扶着她躺好,穆湘洛困乏,便由着她摆弄。
照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是一手冷汗,便轻声道:“我们离开凤陵关了,走水路的。”
“知道。”穆湘洛声音微弱暗哑,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潺潺流水声却是不断的,不难猜测出走到水路,只是她总感觉累,没力气动弹,就算醒着也不想说话。
她说话时,眼睛都未睁开。依上云担忧地看着她,眼下南越战事大好,大祭司重伤后许久不见她,战场上谁弱谁强一眼可知。她做帝王这么多年,从未怕过,当初内忧外患都被她解决,南越根本不用怕的。
战事不怕,她只怕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只怕她会早早殒命。
穆想洛迷糊间感觉全身犹如冰窖中,被子盖在身上毫无用处,她冷得无法安睡,费力睁开眼睛,望到依上云,想伸手去碰下她,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与大祭司一战,并未得到好处,似彻底将自己的身体掏空,然而能让大祭司安稳一阵,也是好事。
依上云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凝视着她,她的眼睛没有往日凌厉,只蒙上一层阴翳,替她掖好被角,握住她被衾下的手,“你是不是感觉很冷?”
这些日子也摸透了她的病情,稍不注意便高热难退,退了又会全身发冷,反复不定,血玉倒是安定许多,只心口处的外伤让人看着揪心。
穆湘洛点点头,她想睡却又因冷意而无法入睡,苦苦撑着,神思混乱间又想起那日大祭司是的话,七夕是真的穆湘芷,这些日子未曾见过她,也不知她可回北周。
她触碰到温热的手腕,便紧紧攥住,便想要说出七夕的事情,喉间酸涩,又发不出声音,费力说了几字:“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