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奇怪陛下的想法, 试探性地去碰了碰她, 外头有些喧闹，惊得她指尖颤了颤。依上云亦听到不寻常的声音, 便小心地扶着她躺下，低声道：“该睡了。”

她的手覆盖在阿洛的手上, 掌心温度如旧，阿洛方醒，白日睡了那么久，哪那么容易睡得着，便摇首道：“睡不着。”

依上云眼帘微掀, 对上她的眸子, 干净无害，与凤陵关外满身戾气的人大不相同，她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呼吸一顿, 低声道：“你能控制得了血玉吗？”

若可控制，便会安稳停留在体内；它本就是灵器, 蕴含深厚灵力, 跨入高境界不是难事，但眼下她的情况不同, 失去血玉，就意味着失去性命。

留着血玉, 若不能控制它, 于她的身体也是累赘；想的再差些, 若被血玉控制，产生心魔，更是棘手。

能与不能，穆湘洛自己也不曾知晓，只是既然问起，她不想依上云忧心，便谎称道：“自然能的，那日凤陵关前您也看到了，只是那时刺激到伤口，便让大祭司逃了。”

干净剔透的琥珀色眼眸眨了眨，带着些许不自然，说谎的本事不进则退。依上云神情极淡，靠在那里，烛火映得玉面生辉，周身清冷散尽，她道：“你的话，三句里半句都不可信。”

阿洛眉眼一弯，也不回话，她若信便不是周帝，古来多少位大祭司能够真正掌握血玉，她眼睫轻颤，低声道：“我不贪心，只求活着，灵力之事，我奢求这么多年，不再想了。阿娘，若无这身奇异血脉，我也想如他们那样，做个普通人。”

被困的这么多日子，她早就想明白了，灵力再高如寂笙都得殒命，在王权面前，不低头便是大祭司这般疯狂的模样，六亲不认，她不想落得众叛亲离。

太一门曾经被奉若神明，凌驾王权至上，此时不会陨落，在后代子孙中终究会落败，不如做一普通道教，时日长久，自可保全一众门人。虽说泯然于普通，但不会有太多的权利纠葛，也会好好存在各国之间。

依上云不懂她为何这样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疼不疼？”

“那时不疼，直到凤陵关后才感到疼。”穆湘洛多少有些困乏，虚应了一句，那日情景早已忘却，她也不再徒添烦恼，不去想不去说，好在陛下不曾问过她。

她面露疲倦，依上云也不再去问，疼与不疼，哪儿需要问的。她忍不住摸了摸阿洛消瘦许多的脸颊，回到平阳城，或许就没有这么多时间相处了。

依上云看着榻上的孩子许久，半晌，才收回自己的手，长睫垂下，遮掩住眼中的神情。

穆湘洛睡得迷糊，外间吵杂如闹市，忽地一支箭穿透门板，射入舱中，秦漪慌忙冲了进来，依上云冷眼看着秦漪将箭取下，她方淡淡道：“这些水寇本事颇是了得，胆子大得连官船都碰。”

秦漪来不及愧疚，外面动静更加大了，瞬间数支箭腾空射来，甲板上的门板被扎成马蜂窝，冷箭速度快且威力大。

七夕走出来，看着水面上的漂浮而来的几十艘小舟，官船上的人都很镇定，她还是讽刺道：“白日还夸北周物阜民丰，晚上就出现水寇截船，打脸要不要这么快。”

她自是淡定，从小到小也是从追杀中走出来的，算是被吓大的，秦漪也是如此，这些年秘卫军行事也是隐秘，但大都是她们去追杀旁人，在北周境内被刺杀还是头一遭。

箭停了之后，那些小舟迅速靠近，紧密围住官船，秦漪躲在暗处，等着他们上来，派人回去问陛下可要留些活口下来。若是平常她们定一个不留，可今日这些水寇行事颇有章程，不似一般匪寇。

七夕站于她一旁，怪道：“这些小事也问陛下？”

秦漪汗颜，道：“陛下近来喜怒无常，方才三殿下言及这些水寇得到官府庇佑，可陛下态度不明，问一问总非怪事。”

闻及喜怒无常四字，七夕想起白日的事，深表赞同，周帝性子太过深沉，不好相处。

官船大多配随行守卫，人数不多，打着官府旗号，无人敢去截杀。因此也给了这群水寇便利，一轮冷箭放下来，守卫也会死伤大半，难成气候。

今日无月，光线不好，官船上的灯火被箭射灭，一片模糊，水寇性子急，就算没有听到往日里的哀嚎声，也迫不及待地上船。

水寇手持铁钩子，悬挂船上，拉近小舟与官船的距离，齐齐上船，动作利落。一踏上船，就向船舱中冲过去。七夕一剑击落领头人，一声哀嚎后，秦漪拉住她，“秘卫军的事，你勿要插手，若闲得慌，回去睡觉，再不济去看看三殿下。”

分工明确，七夕晓得方才的话刺激到她了，便垂手站在暗处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