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想, 穆湘洛不去多问, 现在是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她不过是旁观者罢了。

左相没有再去计较相貌问题, 凭着屏风后的隐约人影去猜测少女的心思。穆湘洛的心思不亚于陛下, 但论全局而看，穆湘洛不如陛下顾全大局。

穆湘洛在宫人全都退下后，方道：“舅父急于见我，不知何故, 我从不过问朝上的事情，您好似找错人了。”

她轻声细语, 让左相找不出她假词奉承的错处, 明面上是这样，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在无靠的情况下都能够拔除穆清钰这颗毒瘤, 现在她掌握着秘卫军, 势力大过从前，若还真是小看她，他就是寻常酒囊饭袋了。

他轻笑道：“殿下说笑了，秘卫军在您手中，这可是最大的底牌，二殿下削爵一事还得谢您及时通知臣。”

“削爵？我怎地不知有这件事, 舅父莫不是听错了？”

屏风后传来少女极为震惊的声音, 左相气得脸忽白忽青, 竟不想这个穆湘洛这么难对付, 他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就该晓得他的诚意了, 这个三殿下还在装疯卖傻。

朝上都是聪明人，一言一语就可窥探出全意，故而每每说话都是点到即止，哪儿像她这样，非要讲话掰碎了去说，如稚子般不懂事。

左相气归气，话还是得要说，就道：“前些日子，二殿下偏袒宣王，殿下该听说了，穆氏宗亲再是亲厚也不如陛下母家来得忠诚，您说是吗？”

“那是肯定的，舅父想要表示衷心，就将这番话告诉阿娘。阿娘最近心思不顺，忧思过重，不如舅父去开解一二，指不定就病好了。”穆湘洛的声音很是诚恳，就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去让舅父开解自己的妹妹。

这番绕下去，不知绕到何年何月，左相听她一口一个阿娘，就如同当年在中宫时那般亲热，小女儿的姿态，哪儿像图谋大计的样子。

他哼了几声，索性拂袖而去，他不愿将身家性命放在一个离不开阿娘的奶娃娃身上。

穆湘洛见他生气走了，才静下心来去想左相的意图，他的想法确实很明显，只是储君的位置，她从未肖想过。于穆夜而言，这个位置或许也没有想过，七夕更不用提了，思来想去，陛下这番的用意，是在看看她与穆夜谁先能从局中挣扎出来？

她胡思乱想了会，见时辰不早忙回中宫，快走几步，陛下方醒，见她神色匆忙也不再说话。

穆湘洛围着她转了会儿，亲自替她更衣，一面道：“阿娘，我方才去见舅父了。”

依上云轻声应下，并没有多问的想法。

见她不说，穆湘洛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眼前北周内部局势，没有大波澜，却是小波折频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是她陡然打破了，除了穆清钰夫妻，让宣王无子，这个平衡就要失衡了。

两人用过晚膳，穆湘洛先道：“阿娘如今还这么年轻，舅父就忙着储君的事，您就不觉得生气？”

“你见过哪国皇帝遇到这种事会日日生气？”依上云并无不悦，言辞清浅，带着几分不多见的和煦。

穆湘洛想了想，又道：“也对啊，可是二殿下去见右相了，阿娘也不生气？”

依上云低首看着名册，闻言蓦地抬眸，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宫灯烧得屋内通明，烛火落在依上云修长的睫影上，与她而言，添了几分不属于她的温婉，穆湘洛没有规矩地托腮望着她，小心翼翼道：“我猜的，舅父如此急着见我，肯定二殿下去见了旁人，现在能让他惊慌的只有阿娘自己扶持起来的右相，我说对吗？”

“你自己分析的还是秦漪告诉你的？”依上云道。

“您的人没告诉您，秦漪好几日没有入宫了，我当然猜的。”穆湘洛睁着圆润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光色盈盈。

依上云将手中的名册交给她，自己端起汤药饮下，也不说话，静静等她看完。

名册上都是穆氏宗亲为宣王走动的人，其中也有依氏的人，其中不乏些许肱骨之臣，这么明目张胆，恐也是因为听闻陛下病了，垂死挣扎。

穆湘洛一眼就看完，没有显出多大的惊讶，徐徐道：“阿娘如果全动的话，只怕朝堂会有很久都不平静，不如我给您解决？”

她笑得极是诚恳，依上云拿回名册，毫不迟疑地拍了下她的脑门，“浑水摸鱼的事做上瘾了？这些人动了，你就别想安稳。”

“我浑水摸鱼，您不也算计我了。二殿下去找右相，舅父就来寻我，您就想看看我怎么做的，是否会应承他。我若应承了，是不是就掉进您挖的坑了。”

依上云眼睫一颤，道：“又在胡言乱语！”

“我若应承舅父，第一件事便是让他帮我重建太一门，您就在等我这么做，对吗？”穆湘洛毫不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继续道：“我有两条路，第一就是与舅父联合，您就可顺势打压他；第二就是替您解决宣王的事，名册上的人可杀可贬，到时候我若错了，就可以说是我的过错，阿娘可以继续收拾烂摊子，细细想来，阿娘好像没有坏处。”

依上云唇角勾了勾，道：“那你选择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