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再度来访时,亚里德正忙着整理室内环境,务求一尘不染,我和赛门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单如此,赛门还一面以手指搔弄埃及猫的下巴,搞得那只看起来不单很贵气,脾气也不小的埃及猫不断发出警告性的低嘶。
面对埃及猫的不满,赛门不住轻笑。
我本以为埃及猫迟早会受不了的搔他一爪,没想到,发觉自个的抗议和警告无效的牠,最后竟然选择直接趴下睡觉的消极对抗。
让我不禁怀疑,难道赛门的总族优势不再局限人类,连猫科也开始受到影响?
安德烈便是选在这个时间点造访。
当他发觉前来应门的是亚里德,他手里还拿着防静电撢子时,估计是傻了,毕竟,亚里德是个连吸尘器怎么用都不知道的家伙。
直到亚里德招呼他进屋,他走到我身旁坐下时,安德烈仍是一脸不可思议。
“你对亚里德做了什么?”
安德烈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迷离,就好像身处梦境一样,我觉得能理解,毕竟,当我看见挽起袖子整理家务的亚里德时,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我拍拍安德烈的背,再将自赛门手里接来的水杯放入他手里,“不,我什么也没做。”
正确来说,让亚里德产生如此变化的人不是我,是赛门。
赛门来访那天,我本来想把他赶回他下榻的饭店,或是让他自个寻找落脚的住所,只要他的种族优势存在一天,他永远不会在人类世界无家可归。
不管他敲响哪道门,里头住了怎样的人,都会热情十足的将他迎进家门招待。
即使是这个治安败坏、人心险恶的二十一世纪,人们在赛门面前,依然只有良善的一面,就是桃乐丝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面对赛门,也纯良的像是刚接触尘世的女孩。
为此,希沃兹曾经木著张脸问我,“我可以把他宰了吗?”
“请便。”我看了希沃兹一眼,再看向和桃乐丝相处甚欢的赛门,想了想,还是决定善意提醒一句,“如果你办的到。”
哪怕赛门在人类眼里,就像开了滤镜、自带圣光,他也不好对付。
否则,当年我早把他宰了,哪能留他为害人世?
总之,我一心想把赛门送出家门,受到他影响的亚里德却指责我冷血无情,毫无朋友道义,赛门远道而来,我居然想把他赶到环境恶劣的低质饭店居住……
我觉得有口难言。
赛门住的是最好的饭店,还是顶楼包层的那种,到底哪里环境恶劣了?
就算他真的跑去住啥劣质旅馆,旅馆里的人拼死也会给他搞出一间舒适整洁,全然不符他们低廉形象的高品质套房好吗?
就这样,因为亚里德的一己坚持,赛门暂时住在我这,每天过著招蜂引蝶的生活。
对,招蜂引蝶。
他明明只是带着埃及猫出去散步,回来时却把附近住户跟摊贩全部引来了,每个人都热情如火的准备了各种见面礼。
从原本打算织给男朋友的毛线衣、亲手烤的小饼干或蛋糕,突然多煮了一倍以上的菜肴,到自家贩卖的商品,只要他们认为赛门需要,赛门可能会喜欢,通通都送了过来,就连到附近送餐的寿司店外送员也自掏腰包,送了份超豪华的寿司给赛门。
我看着那份可能榨掉外送员整月薪水的寿司,有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赛门笑着接受一切供奉。
这样的事,他不知道经历多少次,早就见怪不怪。
赛门一天的行程,大概就是在家逗弄埃及猫,或是带着牠出门散步,再不然,就是找间自己喜欢的店,在露天座位区优雅的享用下午茶,或是餐点,人们就会争先恐后的抢著帮他结帐,或是怕他没吃饱般,又多打包一份甜点让他带走。
除此之外,我真没看过赛门做啥正事。
哪怕他那天犯懒,不想出门,也一定是看电视,或是待在阳台晒太阳,接着,四轴飞行器便会挂著星巴克的饮料,或是带着各种用保冷袋装好的餐点沙拉,纷纷出现在阳台。
你就不能低调的晒太阳吗?
我对赛门如此抱怨时,他扬起一抹笑容,伸手一勾,把我拉到他身边,对着不知道从哪处透过望远镜,正暗搓搓观察他举动的人们,摆出一副我们哥俩好的姿态。
跟当年在沙龙拖我下水一样讨厌。
那天过后,凡是给赛门的物品,必定会有我的一份,还有不知道哪个天才居然送了套情侣装给我们……
还有人记得,用望远镜窥视人家阳台是犯法的行为吗?
某天,赛门看见我把待洗的衣物塞进洗衣机,又拿着吸尘器整理环境,他眉头微微一皱,直到后面,我开始准备晚点要用的食材时,他终于忍无可忍的转身离去。
等我忙完,亚里德跟赛门站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靠近点听,我才发觉,与其说他们在谈话,不如说,亚里德犹如虔诚信徒的听着赛门的话语,赛门其实也没说什么,大致上就是些,他喜欢勤劳整洁的人,对会自己烹煮食物的人特别有好感……诸如此类的话语。
再来的日子,亚里德连让我踏进厨房都不肯。
他甚至连水果都洗好盛盘的送到我们面前。
无法否认,亚里德抢著做家事的行为,让我的日子变得轻松不少,但是,面对这样的亚里德,我总觉得有点可怕。
安德烈显然也不能适应。
他一口气将水喝完,呆呆的将水杯交给前来收拾的亚里德,最后,目送亚里德出门购买晚餐食材后,转头看我,“你对亚里得下了啥魔咒?”
“不是我。”我侧开身子,让安德烈能更清楚看见赛门,“是他。”
与安德烈对视的瞬间,赛门扬起他那抹对人类具有极大影响力的微笑,“你好。”
我想,我大概不会忘记,安德烈当时的表情。
和亚里德那种诚惶诚恐的热络不同,与那些急着想要和赛门打交道的人不同,他先是一愣,接着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就像是犯错的孩子面对严厉师长的不安。
尽管我不知道,为何安德烈的反应和其他人类不同,但我相信,多半和赛门脱不了关系。我看了眼意图对抗这种感受,但却只能一再陷入,挣扎不断的安德烈,再看向若无其事的赛门,“赛门,够了。”
赛门眼神闪过一抹惊愕,哪怕眨眼就消失无踪,我仍是捕捉到那一瞬间。
出乎意料的,赛门并没有坚持与我唱反调,仅是不以为以的怂肩,低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随着赛门的言语,安德烈的情况开始好转。
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找不出原因是出在谁身上,只是本能的觉得现在的气氛差透了,就在我觉得我们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沉默中死亡死,爬上沙发的埃及猫倏地喵叫。
赛门低头逗猫时,我猛地松了口气。
在这方面,安德烈的反应和直觉比亚里德强上许多,几乎不用我多言,他就已然明白,赛门不是人类的这一事实。
“他是什么?”
用什么来形容赛门,真是准确到令人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询问,我事先准备好的说词,在这个询问面前,显得极其可笑与苍白。
与此同时,赛门抬头,似笑非笑的盯着我们,又或者该说,看着安德烈。
不管哪种结果,我都觉得糟透了,比当年他在沙龙招蜂引蝶,惹得我在那居住的期间不得安生时更糟,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想对他们发出一声叹息。“容我为你们作介绍,这位是安德烈.马恩牧师。”
“这位是……”当我准备介绍赛门时,我突然有些犹豫,因为他的身份实在……算了,不关我的事。
“赛门。”
“你们口中的天使。”
性格极其恶劣的那种。
*** *** ***
安德烈对于赛门是天使这事,没有半点排斥,甚至连个疑问也没有,相当平静且快速的接受这个事实,对此,赛门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我觉得气氛很诡异。
诡异到那只大胆无惧的埃及猫都撑不住跑了。
赛门一手撑额,眼也不瞬的盯着安德烈,安德烈则是尽其所能不去注意赛门,毕竟,赛门的种族对人类影响力太大。
我一面喝着从亚里得手里接过的蔬果汁,一面觉得我好像是多余的。
就在我起身准备离去时,一只手和一只脚倏地自两个不同方向拦住我去路,拉住我的是安德烈,刻意将腿挪到我脚下,我怀疑是想绊倒我的是赛门。
察觉到这情况的,显然不是只有我。
赛门和安德烈望了对方一眼,只见赛门扬起一抹,很多年前,他唬弄人类时曾用上的笑容,和善、亲切、说服力极高的微笑,“放手。”
安德烈一征,等他回神时,他已经松手。
看着安德烈一脸不敢置信,赛门笑得一脸得意,我有种想仰天长叹的冲动,当年,我为什么不把赛门给宰了?
这个成天惹是生非,还要拖我下水的混蛋。
类似的事不断上演,好比在餐桌上,赛门刻意对着安德烈说句,盐,原本安静进食的安德烈便下意识的将盐罐递给赛门,又或是他对着安德烈说面包,安德烈便将整篮面包送到他面前。
最后,他在安德烈的服侍下用完晚餐。
整个过程,他连个请字都没有,就像是个大老爷享受下人服侍般理所当然,亚里德甚至对沦为下仆的安德烈露出羡慕的眼神。
不该在有人类的地方和赛门扯上关系。
赛门压根不顾安德烈心里那一丝不愿意,或者,有名人类居然对他有一点点抵触,对他来说,是件相当新奇的事。
老实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漫长岁月,我们见到的,就是赛门和他的同族受到无数人类的追捧顶礼,他们的影响力不限于宗教人种,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避免。
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优势。
身为人类的安德烈,居然对他有那么一点抵触,别说赛门,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好奇,要不是我们都还记得,这是个人口众多的大都市,赛门大概会把同族全部喊来围观这个稀有的人类。
一大票天使降临本市,我都能想像会出什么乱子……
太可怕了,这些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影响力?我甚至觉得,他们对人类造成的危害,远比吸血鬼或狼人更可怕,为什么就没人想过要狩猎他们?
带回家当标本也好过被耍得团团转!
不知第几次看见赛门指使安德烈做事,安德烈略微挣扎,便认命去做的画面,我觉得有义务提醒赛门,“收敛点吧!那可是信徒。”
优雅卧在沙发上的赛门瞥了我一眼,“能跟你混在一块,说明他不够虔诚。”
等等,这是在埋怨安德烈没法把我做掉,还是觉得我实在太长命了?当我思索要不要冒着被亚里德和安德烈追杀的风险,直接把赛门弄死时,赛门拿起手机在上头点了几下,“下午茶就吃这间吧!他们的鲜奶油很棒。”
“然后,再加上……”
打从赛门在我的严重警告下,再也不去阳台晒太阳后,他便改用APP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