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烟外,行人渐远。青衫人转辔,隐入楼阁千重。
“杨校书,早啊!”兰台石室外,守卫热情地打招呼。
“赵伍长早。”杨子绍含笑回礼。
五日前圣旨下达,今科进士前三名拜正九品秘书省校书郎。虽是微末官职,已足令褐衣未释的同年羡慕。且从校书郎之职一路高升、官至宰辅者亦大有人在,不可不谓仕途的好开端。
杨子绍却未想这许多,只觉得在兰台雠校典籍、勘正文章,可遍观古今文字,实乃一大幸事。
时辰尚早,乍看之下藏书阁内空无一人,杨子绍端坐案前,铺纸研磨。
“喻逊之离开京城了?”冷不丁地,一句话从背后冒出来,杨子绍眉尖一挑,果见郑雅言自书架后绕至案旁。
郑雅言虽然燕居时放荡一些,但做起事来亦毫不含糊,自从领了官职便夙兴夜寐,办理公务时手眼片刻不停。几日下来,杨子绍发现郑雅言认真的模样比恣意玩笑时顺眼许多。
“你怎么知道的?”杨子绍不记得和雅言说过这件事。
“除了送你那位世兄出城,还有什么事能让杨大公子比平日晚半个时辰到?”郑雅言不客气地坐在书案对面。
杨子绍莞尔。“那可不一定。”
“不闲扯了。跟你商量点正事儿。”郑雅言虽如此说,语气却极为平淡。“以后有什么打算?”
杨子绍停下手头动作,定定地直视着对方乌黑的瞳仁。
大陈制度,进士及第后若要正式进入朝堂,必得参与吏部铨选之试,吏部取士又分为博学宏辞、书判拔萃、明习律令、三礼、三史、三传、五经、九经、开元礼九科,其中以博学宏辞科为首要,但也最为难考。曾有才子感叹云:夫所谓博学宏辞者,岂容易哉?天地之灾变尽解矣,人事之兴废尽究矣,皇王之道尽识矣,圣贤之文尽知矣,而又下及虫豸、草木、鬼神、精魅,一物已上,莫不开会。此其可以当博学宏辞者邪?恐犹未也。设他日或朝廷或持权衡大臣宰相问一事、诘一物,小若毛甲,而时脱有尽不能知者,则号博学宏辞者,当其罪矣。【1】虽有夸大之嫌,但足可见博学宏辞科水准之高。
杨子绍顿了半晌方道:“明年秋,应博学宏辞之选。”
“和我想到一处去了!”郑雅言笑逐颜开。“总在客栈住着不是个事儿,一来人多嘈杂无法专心攻书,二来俸禄微薄难以为继。这几日我四处打听,得知城南华阳观有意将闲置房舍低价赁出,还管三餐!子绍可愿意……?”
“莫不是多人同租价格更低?雅言当真精打细算。不过客栈属实杂乱,华阳观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那就说定了?明日休沐,不如去看看房舍,付下定银?”
“随你安排罢。”杨子绍拿起手头书卷,悉心研读起来。
翌日,郑雅言拉了□□个人到华阳观,可最终看好这个所在的,只有杨子绍一个。其他人不是嫌离主街远便是嫌屋舍狭小简陋,挑三拣四的,弄得郑雅言很是烦躁。
“看来只有咱俩愿意在这小破地方相依为命喽!”日斜西山,众人散尽,郑雅言拍着杨子绍的肩膀,感慨系之。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没想到你也这么会吹牛。”
杨子绍璨然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郑雅言干笑两声,又道:“我这个人小毛病不少,还望日后…多担待哈。”
“岂敢。我平时生活很无聊,还望雅言兄不要嫌弃。”
一个月后,郑雅言才真正明白杨子绍的“无聊”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鸡鸣起床,人定安歇,离了兰台便直奔华阳观,只以读书写字为乐,日复一日。连思问都抱怨,杨公子实在太无聊……
可是自家公子那么闲不住的人,怎么就陪杨公子无聊了这么久?思问实在想不通。跟着杨公子的友闻也强不到哪去……唉,实在闷得发慌……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脑后吃了一记暴栗,思问一激灵,用来掏蚂蚁洞的树枝掉在旁边。
“呵呵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