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起,暮霭浓。
自在观的厨房升起炊烟,融入暮色。
几个外貌相似的小童一蹦一跳跑到厨房,他们或露猫耳,或露猫尾,或露猫爪,性子都活泼得很,叽叽喳喳地喊起来,放震天炮一般。
“鹤叔鹤叔!!”
“观主让你做饭。”
“给人类小孩吃!”
“要补身子,补身子!!”
脸颊长长,身披羽毛氅衣的鹤叔笑呵呵地应了,还摸了摸这一窝化形都化不好的小猫,摸得他们喉咙发出呼噜呼噜声来。
在专·撸猫高手·业的伺候下,没一会儿,一只只小猫便化作了原型,翻身露出软乎乎、暖烘烘的小肚皮。
“喵——”
半个时辰后,赤莲道行高深,早已辟谷,就让一个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道童带谢安歌去用晚饭。
“观主。”
谢安歌去后,一拄着手杖、身形矮小的老者慢腾腾地走了进来。
“蒙公。”
这位老者服侍了好历代自在观观主,通晓人情世故,又德高望重,很得赤莲敬重。
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的蒙公手抵嘴巴,清咳一声:“观主是想收那小童为徒吗?”
“我还没想好,要仔细考察一段时间。”赤莲面无表情道。
蒙公笑了,他看着赤莲从小到大,从弱小无力的小女孩但如今道法精深的观主,说一句实在话,除了上一代观主,这世上无人再比他更了解赤莲。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带他回来,又一一介绍自在观呢?”
赤莲沉默了。
长寿是很好,年纪小小就这样懂事,葬礼她也没帮上什么忙,只在一边看着。
就是她再不通世故,看着他井井有条、胸有成竹地雇人办理各种事务,令父母入土为安,听着那些凡夫俗子对他的赞叹、敬佩、怜惜,也能明白过来,这个小孩有多厉害。
只是,有一点令赤莲颇为不安。
那就是,长寿未免太过冷静了。
或者说,冷酷,无情。
看着父母死去的惨状,没有一丝害怕不说,也不曾掉下过一滴泪水。
即使赤莲天生地养,没有爹娘生养的,也懂得孩子死了父母,是会哭会伤心的。
但长寿不,他除了瘦了点,再没有别的变化。
只看他脸上的肉和身上的服饰,就能知道他的父母有多疼爱他。
这样的人,哪怕资质再出众,她再心动,一想到要收他为徒,赤莲心中就是毛毛的。
而且,自在观是晋朝皇室的忠实维护者,在天下百姓中的威望也极高,与国运的纠缠早已密不可分,一举一动都牵连天下,实在不能交到一个心性凉薄之人的手中。
尤其是,大晋很快就要迎来大劫。
赤莲将这一切平铺直叙地道来。
蒙公听了,笑意沉入眼底,一针见血道:“他若真像观主说的那般无情无义,观主就不会带他回来了。”
我那是不忍良才美玉埋没,赤莲略不服气地想。
只盘着腿坐在蒲团上打坐,赤莲的身姿依然优美,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
“老夫窃以为,这孩子情深义重得很,且道法自然,天然取其三味,合该入我道门。”蒙公笑得皱纹都堆到一起,眼里放光地道。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自在观一代代传承下去,这样的好苗子到了眼前,就恰如那油炸得喷香的小黄鱼放到馋猫嘴前,不入了肚子是绝不会罢休的。
“请蒙公赐教。”赤莲恭敬地道。
这是一个达者为先的时代。
“不明之处直接去问这孩子又有何妨呢?”蒙公狡黠地道。
他卖了关子后,便以一种看似慢腾腾实则迅如掠影的步法,飞快地遁了。
走到无人之地,蒙公才放下可靠前辈的架子,十分嚣张地狂笑一通。
好孩子,到自在观的碗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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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暂时和谢安歌无关。
谢安歌正看着眼前的饭菜发愁。
菜肴很丰富:扒原壳鲍鱼、清汤燕窝、松仁玉米、糖醋鱼、油爆双脆、锅烧肘子,还有成人男子拳头大的白面馒头。
闻着很香,酱汁多,风格浓厚,大鱼大肉,典型的北方菜。
但谢安歌正在守孝,吃不得荤腥不说,这些菜肴对一个口味清淡的南方人来说,实在是不太妙。
尽管没有披麻戴孝——现代人不讲究这个,自那日以后,谢安歌还是打算守满三年孝。
他脱下华服,穿上素色深衣,褪下一身饰物,不食荤腥,不行宴乐,就像为爷爷做的那样。
谢安歌饮了些汤,暖了胃,才开始进食,用了些馒头和松仁玉米,其余的一概不动。
见谢安歌停了筷子,那道童引他去休息。
“你叫什么名字?”谢安歌问道。
“我叫鹿七童。”道童手持绘着山水画的八角宫灯走在前面,颇为沉稳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