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私塾可没有人评价他写的东西不够符合要求。穆天语刚想辩驳,老师已经挥手叫他坐下,命他背诵十篇万字文的范文。想想也是自己毫无准备胡说惹的祸,穆天语蔫头耷脑地坐下,看到应婉儿嘴角向上微微弯曲,问:“你笑什么?”
应婉儿悄声回答:“绰约如处子,你还真打算在卷子上写这么一句话?”
“你写的给我看看。”穆天语说。
应婉儿把卷成一团的薛涛纸递给他。入手熏熏有香气,穆天语不由深深吸了一口花香,心想打算当莳花仙君的女人过得可真是精致。居然用薛涛纸写万字文。
他展开纸卷,一目十行地扫过应婉儿的万字书。应婉儿一副温柔风流的样子,还以为写一手簪花格,入眼却是规规矩矩的楷体。开篇破题为“道可为天,道可为地,然天地守一,侯王得之可为正。是故抱元守一,专诚淡泊。抱元而后知其重,专诚而后知其凝。”
虽然也谈不上多好,但总比“道是处女”来得端庄一些。穆天语讪讪地把薛涛纸还她。应婉儿接过随手夹在一卷万字文范文里。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感官格外灵敏,穆天语觉察到一道视线从他右边射过来。他转头一看,右边有几个人状似无意地动了动,穆天语直觉那几个人刚才在看他。
应该是看应婉儿,他一个大男人可没什么好看的。
下午老师不坐堂讲课,让他们自行参悟,应婉儿在他旁边悬腕练字,穆天语抱着书苦读范文。起初他觉得都是空话套话,背到后来头昏脑涨。满脑子塞得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贵其师、不爱其资”。他没注意别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起初身边还香泽微闻,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空无一人。
日影西斜,饥火中烧,他放下万字书,心想现在可没成仙,还是要靠人间烟火撑着。不知道现在还能去吃点什么。右边桌椅响动,穆天语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是上午看应婉儿的那两个人。原来他们也留到现在。
穆天语正想着要不要叫上他们同去吃饭,却见那两个人已向他走过来,并停在他桌前。
第一个身材略高的人垂眼看着他,说:“小子,你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穆天语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另一个个子略矮的人则没有这么好耐心,一张嘴,声音粗嘎难听,像从小便在黄土沟边蹲着大声聊天:“你凭什么坐在应小姐身边?”
原来是这个?穆天语还以为每个人都在专心备考,居然还有人闲情逸致地找别人的麻烦。他放下书,站起来,视线竟然能下垂俯瞰高个子的眉毛,让他对自己平添几分信心:“这个位置本来就没人,还有什么凭不凭的。”
高个子男笑了一笑,笑意却没有传到眼睛里:“我可是为了你好,小子,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腕。穆天语垂眼看去,只看到一条色呈暗红、形如蛇鳞的伤疤环绕在那人的手腕上。这伤口他之前也曾经见过的,凡是被炽热之物烫伤,就会留下类似的伤痕。“烧伤?”
矮个子闻言幸灾乐祸地冷笑一声:“连天蛇都不认识,还想当仙君。”
高个子放下袖子,说:“小子,快滚,别等我放天蛇咬你。否则,天蛇牙齿带着三昧真火,咬你一口,七日内五内俱焚而死,怕不太好吧。“
他活这么大,蛇倒是见过不少,但见到的都是普通的蛇,连毒蛇都没见过几条,从来没听过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天蛇。
“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东西。”穆天语坦然相告,“你这就是烧伤吧。”
高个子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以前是个凡夫俗子,自然什么都没见过。但现在,你是想位列仙班,自然会见到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见穆天语还是一脸不信,他朝穆天语桌子上一挥手。穆天语眼前一花,只见到一条暗红的影子从他袖子里飞掠而出,接着桌上腾起熊熊火苗。他刚才拿在手里背诵的万字书范文着了火,就连砚台和墨块也在火里熊熊燃烧。
穆天语惊叫一声,抄起洗笔杯将杯中水泼在火上,火苗轻轻一闪,腾得更高,水上漂浮着青郁郁的火苗,沿着桌子一直流淌在地。火苗所到之处,能燃烧的、不能燃烧的,都腾出了青色的小火苗。
“你要把应婉儿的书给点着了!”穆天语惊叫一声。
那两个人闻言大惊,第一个人急急指着火苗,嘴里嘟嘟囔囔说得飞快,不知道念叨什么。这次穆天语看清楚了,从他手腕上游下来一条细细的小蛇,大概只有小手指那么粗,小脑袋只有葵花籽那么大,每一片鳞都闪着宝石般的暗红色。它张开小嘴,朝着火焰轻轻一吸,蓝色的小火苗像甘泉一样流进它的嘴里。火焰褪去之处,留下了焦黑的痕迹。风轻轻一吹,焦黑处化作极其细小的飞灰。
这就是,天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