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收回天蛇，说：“不许坐在应婉儿身边，知道了么。否则……”

他在穆天语的砚台上抓了一把，对掌心吹了一口气，无数细小的黑灰从他指间簌簌而飞。穆天语看着满室飞舞的灰尘，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两人见他呆呆地盯着桌面，还以为他被天蛇的威力吓破了胆。相视一笑，先行离开。只有穆天语一个人还留在书室里。穆天语找了块抹布，将被天蛇之火烧掉的东西都清理干净，桌子上几条烧痕深得几乎穿透，估计放上一点东西就要散成一堆烂木。砚台墨块更是没法用了，就连抠都抠不起来。

总算把桌子清理干净，穆天语出去买点吃的，见不远处的围栏里有个集市，便起了逛逛的心思。第一个遇见的是包子铺，穆天语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打算买几个卖不掉的肉包子。他一伸手，卖包子的见他的手比卖炭翁的还要黑，贴心地送了他一把玉米叶子。

≥穆天语拿着玉米叶子，觉得在叶子里寻找包子的自己像是一头老牛。肉包子的味道还不错，他嚼着包子，又想起刚才的事情。

天蛇。

能有这种东西做宠物的，应该也不是平常人家。这种人都不敢和应婉儿说话，只敢和他这种凡夫俗子抖露天蛇，那应婉儿又是什么人，难道只是个漂亮的女人？

如果是漂亮，倒也还好。就怕应婉儿深藏不露，他贸贸然和应婉儿搭话，可就变成老猪投奔肉包子铺——自掘坟墓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笑声虽轻，却清楚异常，就连集市的喧闹声都没能将这笑声盖下去。他一怔，忽然想起这笑声他曾经听过，是早上不小心把衣服烧坏，在正清观墙里发笑的声音。

旁边卖包子的老人瞧着他身后目瞪口呆。神情之惊讶惶恐，简直像是唱皮影戏的怪脸。穆天语忽然想到，这里是正清观门外三里处，难道是正清观中的仙君下凡？

传说中仙君容貌美艳绝伦。穆天语暗自提防着容光照眼，慢慢转过身。他身后站着的竟然不是什么闭月羞花的美男子，只不过是个身穿蜂蜜色绸缎的年轻人。

年轻人瞧着他，夕阳斜斜照在他脸上，脸颊柔嫩，像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枚新鲜熟透甜杏儿，微微的笑影儿还挂在嘴角，他开口问：“这家的包子好吃吗？”

他一说话，穆天语就认出他的声音，可惜嘴里还有满满一口包子，暂时说不出话，只能朝他点头。

年轻人转向老人说：“给我也来一个。”

老人急忙朝尚未收摊的糖人摊儿借了张糯米纸，在包子蒸屉里端详了好一阵，挑了一个卖相最为整洁的包子，递在年轻人光洁白皙的手中。年轻人拈着老人没碰过的纸边儿，把包子送到嘴边小小咬了一口，脸颊几乎不动地咀嚼了几下，慢慢咽下去，瞧着包子露出来的肉馅，道：“还成。”

他娇滴滴地吃一口包子的工夫，穆天语已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个包子，此刻正吃着最后一个。年轻人瞧着他的吃相，说：“我这个也给你吧？”

穆天语立刻摇头，他不想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再说他吃四个已经饱了。年轻人随手把包子扔给糖人摊边张着大嘴喘气的狗子，说：“你叫什么？”

穆天语愕然看着狗儿大嚼肉包子，说：“我……我姓穆。”

年轻人眼睛微微一动，说：“姓穆啊。好名字。我就管你叫穆四包了。如何？”

穆四包……是在讽刺他吃了四个包子吗？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吃四个包子怎么了？再说为什么要给他起外号，好像两个人很熟的样子。

心里虽然这么想，穆天语嘴上只回答了一句“……叫吧。”这人来历不明，万一一言不合，也掏出什么天蛇地狗之类把他当街点了，那可糟糕。

年轻人对着指尖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想当仙君？”

“……也没有什么原因。”穆天语说，“现在大家都想当仙君。当了仙君，就能管一方风水、一方平安。谁不想坐镇一方呢。”

年轻人像瞧什么傻瓜一样看着他：“你可知道，想当仙君的人有千千万万，能过第一关的就是凤毛麟角，能过后几关的更是屈指可数。就算过五关斩六将地当上了仙君，大多数人也不过是混个仙俸，比常人多活些日子罢了。一方平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镇得来。”

这个穆天语自然知道，但又有谁是抱着落榜之心来赶考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