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声音极其响亮，震得穆天语耳朵嗡嗡作响，能发出这么震耳欲聋的声音，只可能是在仙考大城里下凡维护秩序的镇恶仙君。

几人同时朝集市入口望去，空中尚且弥漫着极细微的尘沙，到处都有饱受惊吓的顾客跑来跑去，一时之间也看不清入口究竟来了多少人。但空中重新腾起新的一层烟尘，告诉他们人数一定极多。毕竟惊雷阵发动时声震百里，气冲九霄，这时还能在家里呼呼大睡的，只能是天生没长耳朵的人。

殷策就地一滚，刚要开溜，赵芊灵反应极快地一捺，把殷策反手按在地上，说：“稍安勿躁，殷少爷。”

黄鼠狼是十分灵活的动物，但是被赵芊灵这么一按，殷策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不能动弹分毫。杂乱的脚步声越发接近，应婉儿一排贝齿咬住下唇，眉宇间现出深深的忧色，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穆天语听说过，镇恶仙君仙法无边，所向披靡。他心里一直怀着淡淡的憧憬，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镇恶仙君镇压的对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问道：“如果他们发现是我，会怎么样？”

应婉儿垂下眼睛，说道：“考不了试，是一定的了。就怕他们株连九族。”

穆天语差点背过气去，这么严重的后果，在动手之前她就应该说清楚，而不是等镇恶仙君抓到头上，才告诉他可能被仙法封杀。他不由看了赵芊灵一眼，眼色中流露出无限彷徨。

赵芊灵对他微微一笑，手掌加了几分力道，殷策应手发出“噎”的哀嚎，百般挣扎，仍然逃脱不了，用两个小爪轮流拍着赵芊灵的手掌，哑着嗓子说：“我，给我，让我来……”

赵芊灵低头看着它，微笑着说：“确定？”

殷策用力点头，耳朵几乎前后摇摆起来。赵芊灵又是一笑，说“这么快就要还人情了”松开手。殷策翻身跳开几步，小小的嘴角上挑，做出一个隐约可见的笑容，黑豆般的眼睛似乎极快地眨了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爪子伸得如此之长，似乎要把自己从中间撕成两半。

周围烟尘忽散，一袭深蓝袍子停在穆天语前面。从那人身上传来阵阵威压，光是看着深蓝袍子的颜色，就知道是镇恶仙君到了。那种蓝色十分特殊，据说采自冰河之源，走动时闪出无数细碎幽暗的蓝光。

穆天语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俯瞰着他，横肉里的眼睛晶光灿然，眼光仿佛一座无形的牢笼。

穆天语本有满脑子撒谎的意图，被那双眼睛注视着，谎言如阳光下的雾水消散无踪，只剩下如实招来的念头。他刚刚张开嘴，想要如实招来，脚边的殷策长而尖地叫了一声，声音如泣如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谄媚，叫到一半，忽然改为凄厉的惨嚎。

刚才还干干净净的地上多了一片黑点，是血，血的源头来自殷策的脑袋。它的一只耳朵离开了脑袋，躺在十步远开外的地上。殷策痛苦地打着滚，试图用短小的爪子按住头顶的伤口，时而翻出洁白的肚皮，时而像拧麻花一样翻转身体，一举一动让人目不暇接。如果不是满地的血迹，几乎可以看做一套极其复杂迅速的广播体操。

空气中弥漫了血的鲜甜滋味，穆天语开始隐约地恍惚起来。

货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指着满地打滚的殷策叫道：“这就是惊雷阵里困着的东西！”

镇恶仙君顾不上继续盘问穆天语，从腰间抽出一根黑粗的煞威棒，团团扑向殷策。殷策瞬间被淹没在众仙君踢起的烟尘中。穆天语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打算挤在外面观看，手臂上忽然感到一点冰冷的轻触。他眨眨眼睛，用冰冷手指触碰他的是应婉儿。

“咱们走吧。”应婉儿轻声说。

提议救黄鼠狼的人是她，现在抛弃黄鼠狼的人也是她。穆天语疑惑地问：“可是，殷策……”

应婉儿朝他柔和而坚决地摇摇头：“他们的首要他任务是抓回殷策。但殷策一旦出了笼子，就不会被任何仙君抓回去。还是担心咱们自己吧。”

穆天语还是有些迟疑：“可是……他的耳朵……”

应婉儿又是坚决地摇摇头，悄声说：“你不用替他担心，没有人能从惊雷阵里毫发无伤地出来。”

她这么一说，穆天语顿时想起了穿透胸口的无形之物，对殷策的关心立刻降了七分。主张买黄鼠狼的应婉儿都提议要抛下黄鼠狼一同回去了，他又何必等在一边，让镇恶仙君抓完黄鼠狼，转过头来株连他的九族呢？

不知道赵芊灵有没有被波及。穆天语在人群中寻找赵芊灵，怎么找都不见蜂蜜色的背影。应婉儿在他旁边说：“他已经走了。”

穆天语心中涌起一阵浓稠的不舍，尽管互相通了姓名，赵芊灵仍然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

应婉儿又在拉他的袖子，穆天语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朝外面走去。应婉儿虽然莲足微步，速度却是极快，不过几步路的样子，两人就已经站在通往”飞升“的通衢之前。

夜风从两人身后吹来，风里隐隐混着人叫马嘶的声音，应婉儿侧头听了片刻，说：“殷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