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斟出去直奔一家常去的小酒馆，烈酒辛辣，他即便是装个样子也觉得难以下咽，坐下后点的也不过是没几个人会喝的果酒。

他怎么能不清楚他爹在想什么呢，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才越发觉得自己像个不过是件能凑活看的瓷器。

放在那没什么实际用处，又怕磕着碰着风一吹突然就碎了。

江斟喝完两杯酒，伸手想学着别人凝出内力，可体内空荡荡的却比什么都干净，他手绷的快要抽筋，依旧是什么东西都感受不到。

“哈！”

酒馆掌柜一脸“这人疯了吗？”的表情往江斟这儿看。

“……”江斟把手收回去，倒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抬头问那掌柜，“你这今个怎么都没生意？”

“这都下午什么时辰了，也就江小爷还有兴致来这儿照顾我生意。”掌柜放下手里的帐，看了眼他手边的酒坛：“江小爷今天心情看着不大好，还请留意着别再把我酒坛给碎了。”

江斟轻飘飘的看了眼手边的酒坛，下一刻便抬着胳膊把它给推了下去。

瓷器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酒味张牙舞爪的飘进空中，瞬间充斥整个屋子。

酒馆掌柜咬着牙看着一地狼藉，却又得罪不起他这么个小金主，只能依旧挂着副笑脸过来收拾。

江斟把手肘抵在桌面，看着走过来蹲在桌子下面收拾的人说：“我要不是扶安的人，掌柜还能忍得了吗？”

他这个问其实带了三分认真，可掌柜只当他是喝多了开始撒酒疯，也只能是当他在撒酒疯，只怕万一惹得他哪里不痛快，这一方小酒馆能被折腾的更不痛快。

“江小爷可真是想多了，你给银两我们办事，到哪儿也没有忍不忍得了这一说。”掌柜把碎片捡出搁在手里的盘子上。

江斟扯出一个浅笑，将面前的半杯酒喝完，从袖里滚出一枚银子到桌上。

他给完银子便在这酒馆也呆不下去了，突然生出想去镖局看看的念头。可出了酒馆走到一半，又不知自己去那儿做什么，里面个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去了也不过是碍事。

朱楷正从府里往镖局走路上，远远看见他在路上打转似的走，这唯一的一条路两边又没有什么遮掩，只好走过去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见过小师弟。”

江斟正想着去不去镖局，猛的听见这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朱楷这张木头脸，心情更复杂了些。

“你今日这脸，比你穿的这身还黑。”

天气正热，镖局的衣裳为了耐磨，向来十分厚实，江斟看着他的衣服都替他捂得慌。

“劳师弟记挂。”

朱楷只当自己打完招呼就可以走，谁料刚迈开步子，江斟一个大跨步挡在了他面前。

他收住脚步往后退了些许，不解的看向他：“你做什么？”

江斟的视线落在他腰身两侧：“把你双刀借我看一天行不。”

朱楷心想他说的倒是轻巧，到了他那儿的刀剑有几把最后又还了回去。“等过几日，陆酝大概要过来，到时候你借她的那把刀看去。”

江斟听见陆酝这个名字，眼神晃了一下：“陆酝过来做什么，还想着跟扶安的镖？”

“也许。”

“陆家怎么会愿意让她过来？陆伯母那可是能让她当着一屋子罚跪的人，别又是向你偷偷寄了信。”

朱楷知道他一向多事，却不知道他今日怎么能如此多事：“你在千明呆着就成，这些事向来不用你管。”

陆家那个富贵酒楼，在王都有着四通八达的眼线和人脉，和他们这些走镖的关系十分密切，江旭日前些年去王都办事天天喜欢带着他，一来二去他如今和陆家几个孩子都挺熟悉。

“那个万谷的公子现在可还住在陆府，我劝大师兄现在有什么念头，最好都赶紧收回来。”

他自己家现在还坐着个不清楚来历的孩子，倒是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杂事。

可朱楷的脸皮就像是泥塑画的假面，无论旁人说什么，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变化：“等她到了，你当面问她去，我镖局还得看着他们练武，还请小师弟给我让一条路。

江斟心想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那陆家姑娘满心扑在谁身上，可说出来又怎么都像是在自讨没趣，他上下嘴唇碰了碰，最终不做声的把路给让了出来。

只是他话一向多的让人发烦，从来都是别人越不开心他越是闹得欢，这样直接让了路，朱楷反而有些许吃惊，生怕他还有什么后招。

迈了一步后那小少爷依然没有动静，朱楷倒是突然停了下脚步低声问了句：“你今天倒是反常。”

江斟抬眼看着朱楷的背影，不知他这大师兄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哪里反常？”

那人听完又仿佛什么都没说过，大步超前走了去。

等江斟卡着自家晚饭点回到江宅，饭桌上却只看见路成年端着一碗饭，不见他爹江旭日和那孩子的身影。

“我爹不珍惜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这是又去哪了？”

路成年还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来，这会儿看见他先是吃惊，之后又生出些心疼来：“下午分局那边传来了个急活儿，他们在商量护不护。”

“又是急活儿？这几个月倒是事赶事的催。”

忙完这波赶下波，就没等到过几天清闲的日子。

“说是成简王为了大晖和日氏两国友好，弄了一个佛经台，让大通寺的师傅要去那边接说佛法的人。”

江斟拖椅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这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今天才和陆伯说起沉芥这个人，这就来了大通寺的镖活。

他一脸杞人忧天：“苏二娘知道吗？她别半路直接把人大师拐跑了。”

路成年的心疼没有过渡的直接变成了白眼：“苏二娘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大通寺还能傻到让沉芥跟我们镖局一同去日氏？你瞎操什么心。”

“万一大师要历劫呢？佛家不是都说要先斩断七情六欲，他这最大的劫总要踏过去吧。”

那沉芥说起来也不是出生便在佛门，他剃度的那年江斟岁数还不大，却也清楚的记得苏二娘是如何浑身带着血踏进了大通寺的门。

“你这话等明日苏二娘给那孩子换药的时候，亲口说给她听。”

“今晚林大厨做的是什么？”江斟识相的换了个话茬，看了眼盘子里的菜：“冰藕片，白菜鲫鱼汤，新来了个小少爷就做了这么两个菜？那孩子浑身伤能喝鱼汤这东西？不是说像鸡蛋鱼汤这种鲜东西对伤口愈合都不好？”

路成年放下手里的碗，给他盛了碗饭，却不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你下午又去哪喝酒了？一身的酒味，你这个年纪少碰那东西。”

江斟把袖子放到鼻尖嗅了下，眉头先是皱起后又舒展开来：“被称为小刀圣的秦可十三岁便千杯不醉，我喝的不过是几碗甜酒解解困，而且天一暗这不也就回来了。”

江斟说完拿起个桌上巴掌大的白玉碗，又给自己盛了碗鱼汤：“那孩子是有人送饭过去吗？现在还在我爹那屋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