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茶果已撤, 管事在东阁已备下筵宴, 专为酬谢所设。忠王爷亲自携了二人而来, 此处已有许多人伺候,黛玉见桌上堆满了百味佳肴千种果品,猪羊鸡鹅鱼鸭般般齐全, 还整治了半个席面的蔬肴素斋,足见平日所费之奢靡,内心更是瞧不上眼了。
席间,三人叙了一番前事,忠王爷先擎杯奉与灵枢, 态度全改了个样儿,询问了他在何山修行、如何来到京城等事, 灵枢本是个锯嘴葫芦似的人, 岂知这一回倒有黛玉一改寻常,不但不瞒着,反添些穿凿, 说到灵枢力战真真国主一节时, 喜的那王爷赞赏不迭,拍手称快:“怪道小王说看着眼熟, 原来是圣上亲封的国师,失敬失敬。”
灵枢少不得还了一个道礼,却听黛玉笑吟吟的反问:“方才入王府之际, 小道与师父见门前有一干番役听候, 难道也是为王爷的病劳碌么?”
一语未完, 就见那王爷又气冲斗牛起来,一手举起了酒碗,哗啷的一声摔了个粉碎,唬得下人忙过来弯腰拾碗片子,又知道三王的脾气,并不敢多劝,惟恐波及旁人。
只有灵枢一来端然不动,眼皮子都不曾撩动,慢悠悠的问:“贫道观王爷气色,猜出是怒火所引之疾,但不知忧烦何事?”
忠亲王一挺脖把杯中酒饮尽了,气狠狠的嚷道:“前些日子,小王不过在京郊命工起一座七凤楼,赶走了几户农家,拆了一座破庙,那起子刁民就哭爹喊娘的,好生腻烦。原本以为弄些银子再恐吓几下打发了就算完,没想到还狗胆包天了起来,聚到我忠王府门口来闹事了。”
黛玉见提起了话头,便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接续说:“这楼宇必然造得不同凡响,以至于牵连众多了。”
下人重新替换了酒杯,忠亲王满不在乎的又饮两口,摆了摆手:“为当今所造,自然是——”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不对,猛的收住了口。
黛玉思索了一会,原来不仅为图享乐,而是为讨好皇帝起的一座观景楼阁,难为这般尽心竭力,以致打杀了老百姓也不在意;灵枢却想得更深,若是奉皇命行事,调遣的应该不只是王府护卫,恐怕还是私下讨好媚上之举,此事也许跟六王也脱不了干系。
谈讲起昨日的刁民居然胆大包天,聚集了一伙人围堵在门前叫嚣砸石,忠亲王气的干咽,恨不得现下就抓了人来处置,又骂道:“还说因为本王拆了个什么散花菩萨,坏了这一方宝地的风水,把接连不下雨的事都怪到头上来了,这天不下雨还大惊小怪,可扯他娘的臊子了!”
这次换灵枢不语,沉吟了片刻后,缓缓启口:“贫道这两日观天象,应该是有云雨的样子,或者有了什么冲撞也说不定。王爷若是不弃,不如让贫道替你去看看,究竟是那一位散花菩萨的庙,假设能如愿的化解了,请王爷降下个恩典,叫老百姓有个安顿的住处就罢了。”
见他没立即应下,黛玉抬起了一双乌溜溜的眼,从旁多有笑劝:“王爷是位肚量大的佛爷,何必为一些闲民动了气?况且在大天子的脚下,宾朋邻里关会着好几层,弄不好再叫不相干的人去告王爷的状,这是何苦来呢。”
忠亲王本是一肚子窝火,那里受得这一对师徒又缜密又低顺的话,便有了些松动的意思,且又不用动他的一兵一卒,简直是送上门的便宜事,如果这位道长真有神奇,拉拢到身边百利无一害,也免得六弟整天在耳边嗡嗡,唠叨他过分挥霍,屡屡滋事,闹得朝堂多有怨声,还要他去平压下议论。
再者,黛玉的话叫他听得一凛,恍然想起隔了一条街仿佛是林侍郎的府邸,于是也就驴下坡了:“既如此,小王看在道长的面子上,姑且饶了他们的狗命。不过还要劳动道长,若果真能转旱为雨,也好堵住攸攸众口,别叫他们背地里嚼舌根了。”
彼时翻席宴散了,灵枢打算顺脚就去一探究竟,奈何黛玉也一定要跟着,无论好声好气、还是横眉冷对皆不肯依,最后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叫她知难而退。
因四下并无人,他也不耐烦再赶路,现了本象驾上祥云,对黛玉展颜道:“在凡间待得多,连驾云术也有生疏,徒儿若是不怕,师父就带你去。”
黛玉习武以后,虽改了禀气柔弱,但依旧不禁腾空之惊,便生了退却之意;再看灵枢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望过来,似乎早料到她的纠结,简直要发恼。然而,黛玉一心要跟随,只管把心一横,紧咬了银牙道:“师父不必激我,腾云驾雾固然自在,听说还有御剑之术,也是威风凛凛,徒儿倒想试一试,不知师父可会?”一面说,一面瞪了他一眼。
灵枢见小姑娘满面娇嗔,眼神藏着一大半的气恼,也故意怄她玩:“御剑之术有何难,徒儿既欢喜,师父带你一游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