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懿对红花油过敏,一张小脸烂桃似的,他爹一天三顿的拿芦荟膏给他糊脸,在家养了半拉月才长齐了新皮。
趁暑假不上学,他爹过两天又要去D市出差,家里没个大人也不敢放许懿一个人在家,许元想了想,决定把他老儿子放他二爷爷家住几天。
许懿嘎吱嘎吱咬着冰棒,扭头看他爹,“去多久?”
许元略沉吟,“我得随大老板去好几个地方考察,没个十天半个月怕回不来。”
许元被许大伯过继之后也没跟他亲爹断了联系,只是两者走动不多,关系自然不如从小带他的许大伯,还是后来那边主动来人介绍了葛慧珍跟他认识,两人结了婚之后才跟那边又走动起来。
许元给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鞋子,想着去了乡下想买什么也不大方便,又塞了盒朱古力进他书包里,牛奶、饼干,还有他大爷爷送给他的玩具飞机,零零总总的装了不少东西。
许懿跟在后头偷偷把他的玩具飞机藏了起来,他二奶奶家小孩多,每次去了总要翻他东西,给不给都得怨他爹。
许元动作顿了顿,单薄的脊背微微僵滞,他看着孩子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下颌紧了又松,终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像是承诺又似是下定决心道,“没事,过不了几天爹就回来了,以后、以后不去二爷爷那里住也没关系。”
许懿点点头,看着他爹在客厅坐了会儿,又回屋翻出个红本子出来塞进包里,脸上的神情难得的凝重坚定。
看他爹一脸神经,大概又脑补出一部百集连续苦情剧,许懿拍拍口袋也就放心了。
路过的楼下的时候,许懿特意捡着靠外边的楼梯走,就怕再被那个凶巴巴的小孩溅一脸红花油了。
不过看到那紧闭的大门,许懿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儿,根本不知道他口中那个凶巴巴的小孩就在门内透过猫眼死死盯着他,直到他人影儿都瞧不见了还在死死巴望着不动弹。
“讨债鬼,堵在门口干什么,给我让开。”身后猛地传来一串呵斥,一扭头,高田芳充满厌恶的脸就映在眼前。
周淮面无表情地侧了侧身子,目送着高田芳远离他的视线。
很多事情其实早在周山带着葛慧珍私奔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周山走得那么坚决,头也不回地,说明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儿子,而在此之前虽然一直对他骂骂咧咧的却也只是嘴上说的不好听,以前周山醉酒打他的时候也曾发了疯般护着他,但在生活和现实面前,在周山抛弃妻子之后,她伤心不过几日,竟也选择离开。
周淮找到她时,高田芳早在高家人的安排下和别的男人相看过,准备条件合适就嫁过去。
哪怕最后畏于人言又躲了回来,到底伤了情份儿,母子两的感情再回不到从前,而高田芳也由一开始的些许愧疚转成深深的嫉恨。
不过周淮也已经无所谓了。
这个在经历了家庭破裂,被父母抛弃的绝望,甚至还在死门关里险险捡回一条命的孩子早早明白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学会了独立自主的同时变得愈加沉默内敛起来。
只是……周淮望了楼上一眼,默默攥紧了手。
而许家那边也因为许元父子的到来掀起了波澜。
许懿站在院子外,被那些堂哥堂姐拦着不让进去,屋里坐满了人,吵吵嚷嚷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许懿听不清楚,只能从窗户那边看见他爹的侧脸。
下颌紧绷,眼角微睁,鼻翼急促翕合,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许懿看了会儿就转开头,自己找了张木板凳坐下,望着外头的黄泥路晃着脚丫子。
过了一会儿他二爷爷出来了,腕上系着袋旱烟,边走边卷烟丝,一如往常地沉默着,脸像苍柏树皱巴巴的皮,黑黝黝的满是褶皱,是个不爱说话的老头。
老头闷头闷闹往外走,许懿踮着脚看了里面一眼,闹哄哄的还没完,拍拍屁股也跟着走。
老头回头,纳闷,“干嘛?”
小孩拉住他衣角,养了半个多月的小脸简直白到发光,摸摸肚子,有些委屈道,“二爷爷,我饿。”
老头舔了下烟纸将烟丝卷起来,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随口道,“让你二奶奶给你做饭吃。”
许懿没吭声。
老头也没在意,他对家里的事情儿并不上心,无非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只要日子过得去,他一向撒得开手。
等他从小卖店里提了半斤散装白酒回来,结账的时候发现多收了三块钱,老板指了指,扭过头才看见小孩抱着卤鸡腿在啃,地上还扔了根鸡骨头,注意到老头的目光,许懿嘴里快速蠕动几下,咕咚一下就咽下去了,咧着油乎乎的小嘴仰头,笑出了个小酒窝,“二爷爷,鸡腿真好吃。”
这、这死孩子。
老头语塞凝噎,重重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回走。
小孩啃干净最后一口鸡肉,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慢吞吞地擦着手上的油花,连指甲缝儿都一点点抠干净,老神在在地跟在后头。
回去的时候屋里的人散了大半,几个小孩挤在电视前,插着卡打魂斗罗,游戏卡还是借用许懿的,当然,是有借无还的借。
许元呆了一晚上就走了,许懿朦胧间听见他爹跟他二奶奶说话,等他磨磨蹭蹭爬起来,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两颗煮鸡蛋时,就明白他爹这次肯定没少给钱。
吃完早饭,他大伯家的小儿子许诚扔下碗筷一抹嘴就哒哒哒往外跑,许懿将碗里剩下的那点面汤吸溜干净,揣上那两鸡蛋,屁颠颠跟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