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中，白炽灯打下惨白的光，摇摇晃晃，蛾子随着光源变动而绕圈，扑扇着翅膀，一粒粒灰尘落下。

江著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身上缠着一圈圈光晕。

室内很静，只有他一个人，被蒙住了眼睛，勒得很紧，眼球微微鼓起，脸上本就不多的肉被挤压变了形。

嘴里没有塞其他东西，但他没有大喊大叫，那样只会招来更惨的后果。

犯人与警察的游戏，永远玩不腻。警察不断换人，犯人从未变过。

双手被捆在椅子背后，捆得太久，又麻又痛，江著试着活动手腕，结果是它木木的没有反应。

等会儿就好了，不怕，不会废。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知等了多久，门栓响动。

他们终于决定出谁是警察了。

那样就好，马上、马上就好了。

未知的人渐近，灰尘扬起，灯光晃动。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一股蒜和着生姜的味在嘴角蔓延开，江著舔了舔嘴角，有点辣，很酸，醋味很浓。他转过身盯着江妈，无声地询问。

江妈眼尾爬上一条条小虫子，道：

“我调的酱汁，等会吃虾，焖虾。”说完自己舔了舔指尖，江著看后微垂着眼，喉头攒动，接着道：

“我帮您。”

江妈没拒绝，给了他一双手套防止受伤。

小刀划开虾身，扯出虾线，斩断虾尾。前一秒还是身披壳子内藏垃圾的青虾，处理只是几刀的事。

手上动作不停，手中的青虾挥舞着爪子，江著似乎闻到了虾被焖熟后的清香。

吃过饭后江著帮江妈收拾碗筷，江妈默了会，没拒绝。江晚也想帮哥哥，以身高够不到案板为理由被拒绝了。

打开水龙头冲洗掉手上的油腻，泡沫集中在水槽里，打了个转儿，江著关了水龙头。

水声滴答。

下午江妈送江晚去声乐班上课，江爸一大早就回老家了——听说外婆生病了。所以屋里只有江著一个。

江著洗了个头，吹风机轰轰地叫，热气扑在头发上，暖暖的。

发梢滴着水，落在后背上，湿润了一小片，冒着腾腾热气。

吹完头发，有些饿了。

冰箱里还有三个鸡蛋，中午吃剩的豆腐汤，萝卜炒肉丝，还有一碗滑肉。葱、姜、蒜都有，还有一瓶老干妈。

江著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汤面。挖了一勺老干妈，香气扑鼻。

那碗面汤水、葱以及生菜绿白相映，红油漂浮在面汤上，再有金黄的蛋相称，十分好看。要是放在一年前，这碗面识得江著，江著却是不知它的。

人的技能总有变动，但习惯还是没多大变化。青年脊背微弓，双手捧碗，细嚼慢咽，吃得嘴唇嫣红，不是辣的，是热的。

吃碗面，洗了碗和锅，江著拿着手机打算出门，手机右上角一闪一闪的。解了锁，几个未接电话显示在屏幕上，最早的是江妈打来的。

江著回拨了过去，

“嘟——”

“喂，江著，我们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冰箱里有剩菜剩饭，你记得热一热......等等啊，你阿爸打电话来了。我挂了啊，你记得吃饭啊？”

“嗯。”江著顿了顿，还想说什么，那边却挂了电话。——是外婆生病了吗？严重吗？要不要我回去帮忙？弟弟呢？我可以照顾一阵您把他补课地址发给我就行......这些话统统堵在嗓子眼，愣是没漏出一个字。

第二个电话是江爸打的，估计和江妈说的是同一件事，江著想了想回拨过去，却是正在通话中——忘了他打给江妈来着。

还有一个未接电话，陌生号码，两次未接记录。

江著带上门才想起没拿钥匙，在门口站了半天，发漩对着声控灯，低头盯了手机小半会儿，最终放弃了给江妈打电话。

在外面凑合过，一晚上而已。

天渐渐变色，夕阳西下，冬天的太阳落得更早，才六七点就没了影儿。

到了八点，夜色浓重，江面呼啦着大风，吹得人心里发抖。江著裹着羽绒服倒不觉有多冷，吃了碗油麻抄手，刚走出店门，冷风呼呼往身上招呼，这时才发觉盐城的白天晚上温差之大。何况盐城家家安装了空调，一衬托，外面就更冷了。

围着羊毛围巾都不够抵御寒冷，脖子漏风似的，风一吹就冷得往里缩。再里也里不到哪儿去，没办法，江著只好找了家卖捞饭的店面，正好想吃捞饭了。附近快餐店很少，有也秉承了盐城的风格，打烊。不管多晚都要打烊，不打烊的超市也没几个，有也不在这‘郊区’。

吃完捞饭身体暖了不少，正好九点半。江著乘坐着公交，到终点站就下，再上下一辆公交，再坐到终点站。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乘坐第二辆时车内没几个人，江著找了个靠窗的，透过玻璃欣赏盐城夜色。灯光打在脸上，造成了夜色温柔的错觉，车内也暖烘烘的，江著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受不了，耷拉着眼皮，头靠在座椅上，脚缩在空隙里。

实在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

醒来时刚好是最后一个站，车内只有两个人。他和另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

江著迷迷糊糊地下车，风一吹，把他冷得一哆嗦，人就清醒了。

他跨过栏杆，跟着人群上了另一辆车，三十四路。

看了看手机，十一点多，这一趟完估计公交车就下班了。

车里人不多，但在深夜算多的了，江著知道，这一趟大多数是学生，还是高三的。应该是盐城二中，模仿盐中很多年了，时间表都模仿，人才倒没模仿出几个。盐中还没到，还有四个站，江著看了看路线图，肯定了。

这路公交车路过盐城高中，以前江著高三每次回家都要等这躺车，晚点都不行，晚点车就走了。还记得冲忙收拾书包然后奔向校门的车站......

江著收起了笑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心，心底渐渐平复。

“各位乘客请扶好坐稳，前方到站盐城高中站，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公交车广播女声跟了一路，此刻自然是不会放过。

江著扶着座椅的手松开，刚起身座位就被一个少年占了。那少年朝着车门处招手，一个身穿灰蓝相间校服的软糯女孩子便慢吞吞地挪过去。终于挪到地儿了却被那男孩训了一顿：

“您再慢些老奶奶都坐上我腿了！”江著下车前最后听到他如是说道。

江著笑了笑，笑容里不是调笑，只有满满的倾羡。

下了车，江著掏出手机，没想到真有消息。他解了锁，上面仍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四个未接电话。

他皱着眉回拨，

“嘟——嘟——”

那边接通了。

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见对方半天不说话，江著以为是恶搞，语气有些不大好，问道：

“喂？你是？”

“江著，我是叶虔。”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江著沉默了许久。叶虔也不言语。

两人都不开口，只闻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风呼啸而过，江著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鼻尖被冻得通红，眼睛也似乎因为大风夹沙而通红，江著蹲下身子，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捂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