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号，那日正好是霜降前的几天，香港已褪去了夏季的火气，变得凉爽起来了。

而香港启德国际机场依然处于和往日一样的繁忙里。段旭整了整新买的西服衣领，捋了把中分，后才从驾驶座上走下来。这个后生仔二十五六的样子，面上讲不上多靓，但脸面至少清爽，不会得人厌。

段旭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块手表，睇了眼时间，那块表像是用了不少年的样子，表面有些发黄了。他约莫是有几分紧张的，一路大步头迈到了接机口。在那里等了几分钟之后，那班从英国飞来的乘客就陆陆续续出来了。

段旭一眼就从众人中找到了他要来接的人，至于为什么也讲不清了，因为他与这位小姐从未见过面，而这位小姐不论是身材，个子，还是衣着，在人群里都不出挑，至多也就生得好睇点。

从孙老管家那里得知，小姐名顾清许，今年二十二岁，从英国读书回来，读的大概是电影行业，其他性格脾气喜好，段旭都一概不知。

段旭远远睇去，这顾小姐生得较普通人纤细些，却并不好瘦削，在人群里背脊挺拔地站着。她个子不很高，一米六五出头的样子，但因为穿了高跟鞋，再加上身形上的那几分纤细，看上去不显矮。她穿了一身黑白拼色的喇叭袖连衣裙，右手提了只黑色的手提皮箱。不是特别赶时髦的衣服，但乍一看就让人觉得那身衣服不是什么平货。

等她走进了，再细细望过去。就见她皮肤白皙透亮，细淡的眉微微蹙起，五官英挺立体。黑色长发柔顺的披下，没有和大多数赶流行的后生仔一样烫发。但最突出的无疑还是那双眼睛，不是黑色或深棕色，而且墨绿色的。

这时段旭突然想起来孙老管家还说过，顾小姐是混血，她的父亲是英国人。

但除了那一点眸色之外，顾清许整个人都生得很东方。她虽然年纪轻却冇学生气，又冇脂粉气。这时段旭又注意到她脚上的这双黑色牛皮高跟鞋，鞋子感觉上去不新了，但也不陈旧，反倒有种内敛的张扬。

段旭几步迎上去，正心下思量着语言的问题，顾清许倒是先开了口。

“段旭，hugh，是吗？”她的声音平淡清冽，粤语讲得算是标准，没多少洋味，甚至有些过于字正腔圆。

“是噶，顾小姐，你好你好。”段旭连连点头，又一手去提了顾清许手上的皮箱。她也不退就，就讲了句“多谢”。

距离上次从香港离开，出国读书，已经是十年了。顾清许坐在汽车后座上，隔着玻璃窗户打量着这座十年未见的城市。红色的双层有轨电车是早就有了的，不过现下数量又增了。高楼的数量翻了一番，在市中心这种地方，显得过分拥挤了。

车子拐入小街上，密密匝匝的彩色灯牌杂乱地堆着，这倒是与十年前别无二样。

“Hugh，等下，”顾清许指了指街边的报箱，“代我买份报纸。”

顾清许微微颔首，从驾驶座上接过那份厚厚的《明报》，扫过版面上大大的娱乐头条和连载小说，垂眸思虑道：这报纸竟也无甚变化。

车子驶向南部，飞驰在深水湾道的柏油路上，道两旁是十里苍苍的林木。

“就是这里啰。”段旭在深水湾道二十一号停下车，“小姐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现在整栋楼都冇人住，就把A号房腾出来了。”

段旭帮顾清许拉开车门，他看着这位小姐站在门口打量着这座别墅，阳光下那对墨绿的眼睛竟又幽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