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他才不信这是真的。埃文差点给他一拳,当然是玩笑意味上的。
考克送给他一根中指,回去了厨房。
「他说了什么?」弥赛亚喝了口柠檬水,出于好奇问他。
「没什么,这家伙是个同性恋。他总喜欢开那种玩笑。」埃文自在地耸耸肩。和考克的交谈意外能改善心情,他开始不那么焦躁,也不那么渴望得到结果了。就该这样,他就是要这样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休息日。
弥赛亚望着厨房半掩的门,他正感到疑惑:「考克吗?」
「看着不像?但事实正是如此,这家伙喜欢男人,让我想想,虽然他从没说过具体目标。但我肯定,他喜欢年轻又好看的,至少别像女人一样瘦弱。他曾说过和那种类型谈恋爱就像面对女人,而考克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他很温柔,不是吗。养着小动物的人都很温柔。」
弥赛亚指的是露可,而他并不了解露可的身世。他只知道露可是考克养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好吧,的确是这样,考克人很不错,我绝不讨厌他。」埃文说,「他也从来不做任何奇怪举动,一切的相处都让人觉得很舒服,或许你可以试着和他交个朋友,他会给你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埃文是指居住和食物方面,如果弥赛亚真的碰上了什么困难,他相信考克一定会二话不说收留他。他值得信任。
弥赛亚的目光沉进杯中,他看着柠檬果肉上浮下沉:「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交到那样的朋友的?」
「考克吗?说来话长。这又得和我喝酒挂上钩了。」
「你是指尿湿我鞋子那次,还是你之前拒绝的那杯酒。」
「你能别提尿的事了吗……好吧,是那杯该死的酒。多亏了考克,喝完一杯之后我在他的餐厅里发酒疯,还吐了一地,差点就被逮进警察局了。」埃文十分乐意告诉弥赛亚他和考克的友谊,「这一点也不好笑,身为警察,竟然被抓进警察局,这会让我丢掉工作,可考克没这么做,他帮我隐瞒了,这保住了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我们才交了朋友。」
「听起来你以后真不该喝酒。」
「这和纯度得画等号。我也不是每次都会这样的。」埃文说,「考克期待每一次喝酒之后有人能和他谈谈心,这样他或许能得到新的恋情。他总是这样期待着,直到等到了我……他以为我会敞开心扉,没想到我会在那晚发疯,我砸坏了他七张桌子,吓跑了他的客人。该死,这事说出来实在丢脸。」
「那你是吗?」弥赛亚忽然问。
埃文没明白过来:「你指什么。」
「同性恋。」
这还用说吗,埃文从来没把自己的性向和考克划等号。他原本想回答不是,可有那么一刻,自己迟疑了。他想起他在警局的朋友给过他的忠告,他曾说弥赛亚可能是个同性恋。
「这得……看对象,对吧?」
他不明白自己含糊其辞的原因,比起这样暧昧的说法,他更该给出弥赛亚肯定的拒绝。
他这是怎么了。
对座的弥赛亚忽然笑了起来。埃文必须真诚地说,他喜欢他的笑容,那实在太迷人了。
……
「要送你回去吗,夜路可不安全。」
这一顿吃得心满意足,埃文对考克的海鲜焗饭赞不绝口,他喜欢鲜嫩磷虾的口感,考克充分发挥了海鲜与芝士的香味,使之融合,回味无穷。他真想打探一下要怎么才能做到像考克这样炉火纯青,埃文家的锅灶都快发霉了,自从他搞烂了一坨墨鱼汁意大利面,把失败品冲进马桶,他就再也没碰过锅了。
「又不是女士,你还能发扬一下绅士美德。我没喝醉。」
弥赛亚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推却了。
「我是说,那该死的杀手。他恐怕游荡街头,等着行人落单,这样他更好得手。」埃文捏着从考克那儿顺来的一个红酒瓶,咬开瓶塞,「该死……过了今天我又要开始忙了。连一个好觉也睡不成。」
他不希望今晚就此结束,他不期待太阳的升起,日复一日,生活总这么糟糕。
「你说他会躲在街头巷尾伏击我?听上去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弥赛亚半开玩笑地说,「据你描述,他热衷把刀尖对准人群。你该担心的是哪天街头□□的人们遭了央。」他们在一个路口分别,「你才是最需要关心的那个,埃文,路上别喝醉了。摔进海里可不好玩。」
「你要走了,好吧,我以为你会稍微陪我一会儿。」
「如你所说,现在太晚了,夜路很不安全。」罗马尼亚人把手揣进裤兜,抵御寒风,「暴风雨可能就要来了,对吧。」厚云团聚天空,推向岸边的海浪十分平静。空气湿粘,极为糟糕地黏附在皮肤与鼻腔上,海岸线的一边,灯塔朦胧的光束中,漆黑的云朝四面八方压来。这是暴风雨来临的象征,埃文不关心天气,再怎么糟糕的天气也不会冲刷走海港的人民曾流过的血,连卑劣的屠夫双手的鲜血也洗不干净。
「天气预报从没这么说过……」埃文嘟囔。他也不知道暴风雨会持续多久,很快海港就会拉响警报,禁止船只出海,他乐意看见每个人待在自己家里,闭门不出,这至少会保证他们别被不轨之徒盯上,白白葬送了性命。
「感觉真像恶魔仪式的征兆。」
弥赛亚「扑哧」笑出声,他的食指触在嘴唇前,故作沉思。
「你还真是有闲心。难道在罗马尼亚不常见到吗。」埃文也停下来,与他一同欣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只是暴风雨而已,这座海港经常会见到。有时是几个星期,有时只相差几天。」平常就能见到的场景,对埃文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显而易见。我见过暴风雨的次数等同你听过的吸血鬼故事次数。」
他真不愧来自吸血鬼的发源地罗马尼亚。弥赛亚举了个确切的例子,甚至不惜动用吸血鬼。埃文的确没怎么听过吸血鬼传说,他对吸血鬼、狼人及异生物兴趣不大,就实际而言他也不能对超自然生物充满兴趣,他是名干正当事的警察,倘若他也相信世界上有恶魔的存在,那么他最好趁早辞职走人。
「你明显拥有一个大书架,上头摆满了奇怪小说。要我说你可能是波兰罗兹某位作家的粉丝。我们就现实而言,就你看到的东西而言,世界上要是存在什么恶魔,神明,我们早就能彻底抛弃劳动人民的身份等待他们的眷顾了。所以,这么说确实伤人,还可能让我变成众矢之的。」可埃文就是忍不住要说,「这都是什么事也做不好,想着不劳而获的大人们想出来的心理依托而已。」
「是吗。」弥赛亚没有过分抗拒,他哀叹道:「那真是可惜。」
埃文很庆幸罗马尼亚人并非什么狂热信徒,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无神论者身份。
「你就这么想见到吗。」
「前提是真的存在,不是吗。」弥赛亚轻笑起来,「我也希望某一天,只要稍微向什么神明祈祷一下,自己的愿望就能实现。」
「……我也这样想,真巧。」
十字路口的路牌下,他们互相辞别。「我想起一件事,谢礼,埃文。我不能忘了这个。」弥赛亚叫住他,真挚地眨眨眼,「给你,一个护身符,我想它一定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何德何能……」埃文想要接过,可情理上他得拒绝。
弥赛亚取出兜里的护身符,塞进埃文掌心:「拿着。你救了我,不是吗。我为你骄傲,埃文,我不会忘记你所做的。你帮了我。」
埃文原以为弥赛亚递过来的会是十字架,他拎着护身符纤细的银链,一手托着它。他从没见过类似款式的护身符,满是交错的触须状雕刻,中央嵌着一枚有点磨损的红色宝石。乍看形同赤红独眼的巨大章鱼。真会有人把这视作护身符?埃文略有狐疑。
「谢谢,我很高兴能收到……这么好看的护身符。」样式很新颖,何况它曾属于弥赛亚。
罗马尼亚人勾勾手指:「要我帮你戴在脖子上吗。」
「我想我自己能行。」埃文替自己戴上了,材质很好,脖子没什么异样。埃文把它藏进领口,不论如何它都很漂亮。埃文用手指点着它,他怀疑护身符拥有一种魔力,他几乎不想把它从身上拿开了——哦,一定是弥赛亚,他的朋友弥赛亚给他的,他有什么理由不戴在身上炫耀一番呢。
「你看上去很喜欢。」弥赛亚满意他的反应,「时候不早了,埃文,就此别过。」
「明天见,弥赛亚。」
埃文目送弥赛亚背向一条和他完全相反的路,他决定静静等他离开,在他能做的范围以内,他想保护弥赛亚。直到他确认罗马尼亚人平安消失,他才一边喝着酒,一边往家的方向赶。
他沿途得经过不少地方,腌鱼的巷子——这儿的味道给什么人处理好了,不再整日堆放着臭鱼烂虾;满是粪便的棚屋,马匹正在休息,鼻腔连连喷气;再接下来,他务必得经过老玛丽的家门前了。他希望老玛丽一早就住进了梦乡,埃文不至于大半夜见到她,被她拉着说上一对莫名奇妙的话。
可他总是这样不幸,埃文·纽斯曼就是一个不幸常伴的人。他遇上了老玛丽,她坐在屋前,手抱黑猫的尸体,轻拍襁褓,嘴里念念有词。
埃文加快脚步,他不想被老玛丽叫住,他得尽快回家。他的一切够不幸的了,和老玛丽交谈会令他心情低落。埃文从不想当好他的治安官,他也想当个良心泯灭的高官,牟取暴利、中饱私囊。
他只是路过而已,屋前一直静静坐着的老玛丽竟然伸出薄袖子下的枯手,她指向埃文。
「你……」她张了嘴,口水从嘴角流出,老玛丽舔着嘴唇,「你,你。我看见了,看见他留在羔羊身上的印记,他头戴蓝焰、枝杈与风暴的羽冠。祭坛上的羔羊都是他的养料,直到诞生可怖的景象,啊,他迷住了羊儿们,迷住了他的牧羊犬……等等,你是他?你不是他?哦,你怎么会是他呢……呵呵。」
「什么?」埃文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也许她只是有点犯病?
「如果你不是……如果你不是他。那……那就。」老玛丽把字一个一个拆开来,「……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