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揉了，一会该瞎了，我给你吹吹。”路放一把打掉程敛的手，“手上细菌那么多，瞎得更快！”
程敛顺从地放下右手，眼前路放的脸一下子放大，右眼的眼睑被轻轻往下扯，路放微凉的手指抚在自己的脸上，他正专注地观察自己眼内的异物，嘴巴在自己鼻子上方呼出清浅的鼻息……
程敛感到手臂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会儿，一股凉意迎面而来，是路放终于发现了眼中的沙子，正小口地往那儿吹风。
程敛的另一只眼忍不住微微眯起来，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行了，总算他妈弄出来了！你眨几下眼睛，看看还难受不？”路放把程敛的眼睑松开，拍拍手。
程敛闻言，用力眨眼，不舒服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谢谢。”
“小菜一碟。你想吃什么呀？这附近挺多好吃的，随便一家都不错。”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请客。”程敛低头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我先回了。”
“诶你这人多没意思啊，当交个朋友吃顿饭怎么了？哎真的，你帮了我两次了，上次在试衣间，还有今天这次，虽然你今早读稿子真忒他妈欠揍，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怎么样？吃个饭，泯恩仇！”路放不乐意了，一把抓住程敛的车把，不让他走。
程敛叹口气，点头答应了。
俩人就近选了家小饭馆，点了几个家常菜，面对面坐着等。
程敛不怎么玩手机，坐下来以后手机就放在桌子上，没动。路放本来想玩手机的，结果看见程敛不玩，作为请客的也没好意思玩。
路放的视线越过程敛的肩头，看到一壶茶水，他喊了声:“老板娘，这桌怎么连个茶水都没有啊？”
“诶这就来！”
俩人面前多了两杯热腾腾的茶。
程敛端起来慢慢吹着气，水雾氤氲，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诶，就我今天这情况，换你你该怎么办啊？”
路放喝了口水，一只腿搭在旁边空着的凳子上，大咧咧地问。
“我不会遇到这种情况。”程敛慢悠悠地喝下一口茶，视线定格在路放脸上。
“啊？不至于吧！你这模样也不丑啊，身高也不寒碜，不可能没人追啊！”路放有点惊讶。
“因为我不喜欢女生。”
？？？路放喉咙里堵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一时间忘了吞下去。这话什么意思？程敛他竟然是？？
“……你他妈的认真点儿，我没说笑呢！”他一脸惊疑地看着程敛，仿佛要把他脸上任何一处可能说谎骗人的微表情捕捉。
程敛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双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牙签筒，看起来满不在乎。
他反问路放:“我看起来不认真？”
路放:？？？？！！妈呀，八成还真是！难以置信！石破天惊！活久见！！
“不能吧，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生？难道你喜欢过男生？”
“没，对女的没兴趣，男的——”程敛停顿了一下，在路放身上扫了一眼，像是在思考，“偶尔会有兴趣。”
路放震惊了。
虽然男同性恋他之前听过，但也只是听过，不比现在面前就坐着一个刚刚坦然承认的，实在有点惊讶，三观连带着五官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程敛斜着眼看了看路放，活像被雷劈了一样缓不过神来，他坐正了身子，双手抱胸，语气有些冷淡:“现在巴不得离我远点吧？”
路放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忙摆着手说:“不不不，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这样的挺正常的！真的！”
程敛淡淡一哂，身子往凳子靠了靠，而后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问他:“那你喜欢吃什么菜？”
路放没反应过来，他茫然不解地看着程敛的眼睛，面前突然插进来一碟清炒娃娃菜，老板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久等了~米饭在那边，自助取。”
“我……我喜欢娃娃菜！”路放急中生智，指了指面前的菜，“我帮你盛饭去！”
程敛一笑置之，往凳子上一靠，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你放心，一起吃过饭，我就当你是半个兄弟，你的事儿我不会往外说的，全他妈烂这里了！”路放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用力拍着胸脯打包票，末了，觉得气不顺，还打了个响亮的嗝。
程敛本来不打算理他，一听到这个嗝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家往哪里走？我直走。”路放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区，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看你挺赶时间的。”
程敛脚下骤然一停，一瞬间有点愣，他有些茫然地顺着路放指的方向看去。
路放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儿有毛病，手晃了晃，问:“你干嘛呢？”
“我跟你一个小区的。”程敛不动声色地低头整理衣领，借此掩盖自己眼中转瞬即逝的悲哀，“走。”
“这他妈的太好了！以后咱有谁起迟了可以互相带早餐嘛！”
程敛恍若未闻，只留给路放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和程敛住同一个小区，楼还是面对面……真他妈巧。
路放把书包甩到沙发上，回身呈大字形倒在沙发上。
现在才十二点半，能睡一个小时多一点。
浑身疲惫。
他闭眼开始无边的梦魇，混沌的脑海里，许多片段如碎片快速流走，唯有一双眼睛戴着不同的眼镜渐渐放大，清晰——
“哎哟卧槽，你他妈的想什么呢？！”路放惊醒，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太阳穴微微发涨，低头一看表，还好，他打算再赖五分钟。
梦的是……程敛的眼镜？
路放猛地坐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冷水激得他整个人都灵魂归位了。
程敛还是不戴眼镜好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冰凉凉的玻璃珠子，没什么温度。但戴上眼镜以后，随和了许多，却又失了这个人的特色。
路放隐隐发觉程敛其实不需要眼镜，他戴眼镜只是为了掩饰一些情绪。
——如同一个底座挺大挺稳的容器还非得加上个盖儿，那些暗流涌动的，波涛汹涌的，尽数被藏在薄薄的眼镜片后边，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觉得累。
时间差不多了，路放一个鲤鱼打挺，套上衣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