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携着近卫辉映夜来到的是位于上京区的一家店铺。
铺面不大, 可观其店名“曲径”,便有种品不完的味道。
近卫辉映夜看了眼名字,全然是汉字写成,又没有假名注音,于是她便根据往先平日里对这两个汉字的认知念出声来:“曲径......还真是绕口的名字。”发出的音听起来也不大顺耳。
“据说是根据一首唐诗来的, 好像是‘曲径通幽处, 禅房花木深’之类的,大致是个‘竹林掩映小路通向幽深处, 禅房前后花木繁茂又缤纷’的意思。”赤司征十郎根据记忆回想了一番, 听他的声音,念得也有些饶舌, 他对中文仅仅是有个兴趣,并不怎么晓得,“倒是店主是个对汉文化儒慕已久之人,因而便有了这么个来自唐诗的店名。”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近卫辉映夜微扬起头,看着重重叠影之外隐隐约约的京都御所,颔首道, “此处确实是个曲径通幽之处。”
谁能想到, 那威严的旧日皇宫不远处,小街小巷里竟有着如此市井的风光。
倒也有些新奇。
“嗯。”赤司征十郎明了她的意思, 也看了眼不算太远处的京都御所, 而后点了点头。
那儿有那儿的风光, 这儿有这儿的独特。
“不过......”近卫辉映夜说完店铺, 便又转到了赤司征十郎身上, “听着你的意思,小征似乎和这店主颇有渊源?”
不然怎么能连人家喜欢汉学、取名何意都知晓了呢?
想来,他选了这处,应该也是有他的心思的。
“说起这事儿呀,倒还真不是我呢。”赤司征十郎微微摇头,颇有些怀念得道,“要说有渊源的,那也是家父家母。”
赤司家祖辈上是在江户城,也就是如今的首都东京发迹的,因而家族发展的重心和产业,自然也都在东京。可若论起为何京都亦有一处与本宅一般无二的宅邸——也就是如今赤司征十郎的居所,并且这处宅邸还颇有年代,那就要从数代以来嫁入赤司家的几位主母说起了。
这几位女子身上除了温婉大气、秀外慧中之外,还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都来自京都。作为近现代崛起的产业家族,他们表面上与京都那班旧贵族看似毫无瓜葛,实际却因为血缘,牵扯出了丝丝缕缕的关联。自然而然的,京都也就成了赤司家族的第二故乡。
当家主母出自京都,这条自然不是家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为儿孙们挑选媳妇的必须条件,只是当大家发现的时候,总会扳着手指从自己这代往上数,而后讶然慨叹这并非刻意而为的巧合,其后,总会加上一句,赤司家的男人果然喜爱京都美人。
如观众老爷们所见,这条定律在赤司家的小少爷身上,依然应验。不仅如此,他带回家的,还是个无论是出身还是相貌都顶顶好的京都软妹子。趁着与未来的孙子媳妇照面的机会,赤司家几位还在世的爷爷辈老头子便又按照惯例扳着指头数了起来,说的,自然还是那句一样的话。
「京都的姑娘好呀。」赤司家的男人果然最爱京都美人的温柔乡。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要说的是赤司征十郎的母亲赤司诗织。她自然也出身于京都,在做姑娘的时候,她是这附近几大家族长辈常交口称赞的“京美人”。
她出自曾经是藤原氏北家闲院流嫡流,清华九家之一的三条家注7。
前面那一坨不看注释不明白的出身先不管,单看“三条家”是不是很熟悉?
没错,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个三条家。
也正因为曾经同属于藤原北家的母家,赤司诗织对好友近卫优奈的姑娘近卫辉映夜更加上了一层喜爱,仿佛这小姑娘天生就注定是她家儿子的良配一般。
说到赤司征十郎的外祖三条家,这里便多赘述一二了。
先前,在开诚布公彼此身上审神者和阴阳师的“马甲”之后,近卫辉映夜曾经问他是否有告诉他本丸里的刀子精他这重身份,据她所知,本丸里,还有不少三条刀派的刀,而且三条宗近又是后世被人仰慕的刀匠。却不料赤司征十郎摇了摇头,断然否认了近卫辉映夜的猜想。
“隔了千儿百年,早淡了。”他不甚在意地说摆手道,“除了那些长存于世的器物,谁会记得呢?”
最后一句,初听不经意,细品却是在慨叹什么。
大抵,他也在怜惜吧,成百上千年过去了,到底只有这些刀剑们还记得,还念旧情,还忠心耿耿。而曾经创造他们的人,曾经使用他们的人,早已沉眠于地下了。
可如果没有那些匠人的打磨,这些器物也不会现于世上,不会供人把玩,不会为人所知,不会扬名天下。
如此,倒不知道究竟是谁负了谁。
或许,本身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便是他的不是了。庸人自扰,他大抵也是因为接触了这群付丧神之后,竟开始思量起了这些器物的心思。
想多了,便容易难受。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最好。
他是,他们也是。
近卫辉映夜看他眉眼中那一分怅然,便是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了。他素来如他的母亲那样心思缜密而又心肠柔软,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世事纷扰牵绊。好在他同时又兼具他父亲果敢专断雷厉风行的性格,到底未成优柔寡断之人。
说来这两种完全相左的个性,在他身上居然也能融在一起,也真是神奇。
可他,却偏偏做到了。在大事上果断决绝却又不失分寸,在小事上细致耐心却不会寡断失机。
“所以小征便从一开始,就存了两分照看他们的心思吧。”近卫辉映夜脸上是软萌无害的笑,说出来的话却不可谓不犀利,“明明嘴上一直说不要不要的,身体却很诚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