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
周围的浓雾一点点散去后, 逐渐露出了头顶上的天空。
是夜,天空高远,月明星稀,看上去便让人心旷神怡。
大概是置身于这连呼吸都不顺畅的浓雾里久了,如今看到头顶上是如此令人心醉的天空, 众人皆不自觉有了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就好像在他们的记忆中, 除了浓雾,没有其他。
不动行光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而后后退了两步, 在一旁喘息片刻。这自然不是他第一次出阵,却是他记忆里较为疲惫的一次。
雾妖体积大数目多, 而他们除了刀剑之外,并无克制妖怪的法器。方才在云雾缭绕之中,他们除了挥刀,就是挥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周围源源不断的雾妖赶尽杀绝似的。
织田信长所率的部下们, 似乎也不甘什么也不干干等在一旁。在看到赤司征十郎他们冲在前面之后, 这些常年上战场的将帅们,便嚷着问有什么能帮忙的。由于普通人并没办法看到雾妖的本体, 对其进行致命攻击, 于是赤司征十郎便说, 既然他们不甘等待, 那就对着浓雾挥刀, 总能打到一二。
因此,除了赤司征十郎和他们这些刀剑男士之外,织田信长和他的部下,也加入了这场战斗。兴许是人多力量大的关系,眼前的雾妖消失得愈来愈快了。
不过,一旦停下来,后续不良反应就来了。连续不停的挥刀,已使得不动行光的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了,他觉得就算是雾妖现在要把他吞噬了,他估计都没力气反抗。
这种时候,要是能喝几口酒就好了。要是有酒喝,他准能分分钟满血复活,把这些作妖的雾妖杀个精光。
不过,现下这种情况,肯定是喝不到酒的。不动行光只能运用赤司征十郎教他的“想酒解馋”的办法,开始“用脑子喝酒”——
「那乳白色的质地清亮的甘酒啊,一打开盖子,便是一股浓郁的甘甜如蜜的气息直往外冒。拿起酒壶,倒上一碗,而后......」
而后,后退着的不动行光,便撞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不动行光连忙低头向被撞着的人道歉。
因为怕碍着别人的事,他特别退到了一旁,只是没想到就这样,如此还是妨碍了别人。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没用的,不想看起来一副废柴的模样。
特别是对比一直在一线拼杀的同伴们,他这样子看起来就更像是个逃兵了。真要被认为成这样,他也没得说,毕竟,要怪只怪他确实是技不如人,又疏于练习,没有同伴们那般持久的战力。
可他若以这样的状态呆在前面,只会误事,这是无法忽视的现实,反倒不如退到后方休息片刻再继续向前。这种“以退为进”的战略,正是他现在的主公赤司征十郎教会他的。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啊!
若在以往,不动行光是绝对绝对不会选择“后退”的。尽管,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总是说着逃避的话,总是浑身散发着负能量,还常常借酒消愁,可若是当真上了战场的话,他便是拼光了自己,也绝不会后退,在他的脑中,除了“前进”,就是“前进”。
「武士可以失败,但决不能后退!」
......如果选择逃避的话,有何颜面见信长大人啊!
对于不动行光这种灌注于心的“死也不逃避”的想法,赤司征十郎在听了之后,只是叹了口气,而后非常感慨地说道:“所以,战国英雄辈出啊。”
乱世出英雄,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不动行光不明白为什么赤司征十郎在听到他对前主公的描述之后,会来这么一句感叹。以不动行光对赤司征十郎这段时间的了解来看,这个脑子好得不像人类的少年,是鲜少会说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的。
“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不动行光问道,这位少年模样的刀剑男士,在没有喝酒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个非常乖巧的好学生。
“就是说,这因为如此,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如同繁星一般闪耀在历史的长河中,流传至今为人类所铭记。”赤司征十郎回道,尽管在不动行光看来,这么长的一句话仍像废话一样,“时代需要英雄,只不过,这样一个个推动历史进程的人,若是跑得太快了,后面的人可是会跟不上的。”
从始至终,这些被时代、被人类寄予无限希望的英雄们,到底只是孤零零的个体。
不动行光心中微动,他仿佛在一瞬间抓到了什么,可那个什么实在是太细微,以至于他还没细品出其中滋味,便从他手中溜走了。
“织田信长的话,确实没错,不过,这是他的标准,所以他成为了英雄。或者说,是时代逼得他不能后退,逼得他成为了英雄。就像你前面说的那句话,我觉得与其说是他对你、对家臣的标准,倒不如说,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仅此而已。”赤司征十郎眨了眨眼睛,一字一顿慢慢解释给不动行光听,“而你,无需强迫自己,成为与他一样的人。你有你在这个本丸中的位置,不仅如此,你还有与你一起奋战的同伴。”
“在这个本丸里,没有一把刀,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一个任务,是不得不需要你孤注一掷完成的。所以,你永远有退路,你可以暂时后退,以争取更大的胜利。”少年的语气温和,可话语背后的力量,却直直震撼了不动行光的心。
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还有“可以后退”这个选项的......
「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在战场上的时候决定权其实是在你手上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可以灵活一些,不必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不动行光将这话记在心中,一如将织田信长对他所说的话一样,牢牢记住。
他道完歉之后,抬头朝被他撞了的那人看去,却在目光落在对方的面容上时,整个刀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