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父亲。抱歉,让你担心了......
听说,人类在死亡之后,会到彼岸,然后在黄泉路上,喝一碗孟婆汤,洗去前世的一切记忆,而后再重新投胎,再世为人。
这些,是不再是人类的她,不生不死的她,永永远远都无法体验的一个过程。但是,想必,先她一步下落黄泉的父亲,应该是经历完了这一切的吧。他或许,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这尘世中的某一个人,某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某一个不再是她父亲的人。
他与她的父女之缘,其实早就已经结束了,在他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身为生者的她,在自始至终奋力地追逐、奋力地维护、奋力地挽留。
......明明,她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啊,为什么,时至今日回忆起这一切的一切,却依然如此清晰呢。
既然记忆能留住这些细节,为何不帮她,把他的容貌一并留下来呢?又或者,将这一切的一切都随他的模样,全都带走也好啊。
记忆,可真是残酷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好看的面具哦!”
沿街行走的少女模样的式神,忽得听到一阵悠长的叫卖声。那声音百转千回,是走街串巷的小生意人所必备的叫卖方式。
她痴痴地顺着那声音望去,便见一个男人,在路边支了一个小摊儿,他的身边摆着、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面灵气将那那摊上的面具,一个一个看了过去。因为父亲的职业,她自小便对这些面具很是熟悉,只一眼,便能分辨孰优孰劣。
这个男人的手艺,自然比不过当年的父亲,但是,能从面具上,看到他对这份手艺的热爱。
一份深切而赤诚的热爱。
面灵气拿起一个狐面,认真地反复看了看。当年,父亲曾说他要做这样一个面具,只不过,还没成型,他便撒手人寰。
她无法得知,那个父亲脑中构思出的面具,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只不过,如今再看到它,却觉得很熟悉。
因为还有任务在身,面灵气看了看之后,便忙将面具返还给男人。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看了半天却没有买的行为生气,反倒是很高兴有人能欣赏他的作品,他乐呵呵地接过面具,对面灵气说了声慢走。
少女模样的式神转过头继续走着,一边走,一边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在还给他面具的时候,她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
尽管父亲的面容模糊不清,但他的手,他的手拉着她的手的感觉,她至今仍能清晰的记得。
一样的粗糙,一样的温热,一样的厚实。
一样的,手艺人的手。
她的眼角,骤然有泪珠滑落。
一颗一颗,滑到嘴角,又苦又咸,又咸又涩。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呀......
近卫辉映夜透过面灵气如雾一般的双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段一段记忆。
尽管她有些兴奋地就如同欺骗自己一般,说出自己遇到面具匠人的事情,但其实,她到底骗不过自己。
只要稍不留神,她就会将自己用沉郁的气息包裹、淹没。
无论是她还是赤司征十郎,在这种时候,都得小心地,不要伤害这样一颗有些脆弱的心。
“虽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你,但我听说过一种说法,叫做——”近卫辉映夜看着面灵气,顿了顿,道,“他永远活在你的心中,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但在你心里的位置,是最安全最温暖最不会丢失的。只要你记住他,就是对他最好的祭奠。”
......唔,她又一不小心,说了这种听起来好像说教一样的话呢。
其实,她只是想安慰她一下的。毕竟,他们后面还要并肩作战,一到这个世界,就看她如此低落,这不是她愿意见到的情景。
同为女子,近卫辉映夜对待阴阳寮里的女性式神,总会多一分别样的温柔。
“嗯。我知道,谢谢您。”面灵气抬起头,看着近卫辉映夜,这会儿,她的脸上,终于隐隐带了些许笑意,“方才我大概是......哎,事到如今,还会轻易被个人情绪所左右,真是太丢脸了。”
“这些不单是我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我们强大的所在啊。”近卫辉映夜摇了摇头,诚恳地道。
“......”面灵气一愣,而后浅笑道,“您说的是。”
和一个阳光的人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的,都是阳光。
待面灵气走了之后,近卫辉映夜这才看向旁边一直在沉思的赤司征十郎:“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少年回过神来,抿了抿唇角,“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我记得......”
“母亲的手,也是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