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平将门突然兵变, 并自称“新皇”之后, 他每每得胜的消息, 都会像蝗虫一样, 迅速传遍天下人, 惹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坐立不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其实从心底上, 都不愿意看到他最终获胜。
并不是因为大家对今上有多么得拥护, 相反, 经历了藤原氏数代对皇权的专权把控,再加上如今朱雀天皇的软弱无能, 整个国家如今处于虚假繁荣下的动荡不安之中。即便是不问政事的平头老百姓,心里多少也能感受到这样让人无奈的现实, 只不过, 无论是谁, 都拒绝改变。
更何况,没有人能证明, 改变了之后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与此同时,这几年来一直未曾消停的藤原纯友之势注11,在看到平将门之乱引起的震动之后, 同样有了蠢蠢欲动的念头。此时的平安王朝, 正处在东西两面共同夹击的危难之中。
这世道就是如此, 正因为这样, 在动荡不安的时代里, 无法改变的人们,只能将精神,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阴阳道上。
无论是婚丧嫁娶的大事,还是衣食住行的琐事,在做之前,人们都倾向于请阴阳师给卜上一卦。只有卜出好的结果,才会去做。若卜不出好的结果,则必须尽量回避。
至于这样到底能不能逢凶化吉,谁知道呢。
没有人会在乎这些的。
就连安倍晴明本人,亦是如此。他对本人信奉的阴阳道深信不疑,但是,当看到世人对此的信奉达到癫狂的状态之时,他却是迷惑了。
时值公园940年,此时的安倍晴明年方十九,授业于贺茂忠行门下。年纪轻轻的他,却已是戒去一身浮躁,除了去先生那里学习和云游四方为老百姓排忧解难之外,平日里都是在居所内潜身修行钻研学问。
不过,这样安宁的日子也持续不了多久了。前两日,先生来信,因为忙于应对东边的平将门之势,他已是分身乏术。很明显,按照朝廷的意思,待平定完平将门之乱之后,就将把矛头对准在西边兴风作浪的藤原纯友。因而,在此之前,他须得先替先生,去西边走上一趟。
安倍晴明自是连声应下,在回完信后,便忙收拾好行囊,待不日动身。
“晴明先生,晴明先生!”
一大清早,安倍晴明的家门口,就响起了一阵元气满满的叫喊声,最近,这个声音在他家门前响起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是,请稍等。”青年原在院中静坐,听到前院传来的声音,忙快步走了出去,一开门,门外等候着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抱歉,久等了,早上好。”
“早上好,晴明先生。”娃娃脸的少年声音果然明亮,即便不用人通传,他的声音也能传到后院去。
他是附近驿传先生家的孩子,今年十五岁了。因为想要补贴家用,所以最近开始,每天早上上学前都会先来送一圈信。他是个活泼开朗的好孩子,圆圆的小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容,就像早晨的朝阳一样充满活力。
“这是您的信。”少年将手里的两封信,双手递到青年的手中,而后有些羡慕地说道,“大概又是给您的委托吧,最近,越来越多的人来请晴明先生帮忙了呢,您可真是太厉害了。我记得,您这两天是不是马上就要动身出发了?”
“是,要去香川了。”安倍晴明从少年手中接过信,眼神中不由地闪过一丝诧异,只不过被他随即掩饰了下去,“出门在外之时,这些信件还要麻烦你了。”
......恐怕,他是去不了香川了。
“您真是太客气啦,一点也不麻烦的,请放心交给我吧。”少年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欢快地以极高的频率点着头应道,“那么,我继续去工作了,以后还请您继续多多指教!”
“好......”安倍晴明话还没说完,便看着之前还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早已冲出了十米之外,一个转身,再不见人踪影。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捏着手里的信,转身走进屋内。
这两封,他都非常熟悉。其中一封明显是出自贺茂忠行之手,而另一封,从信封和信纸的质感来看......
青年一边走,一边先拆开了这封信,快速浏览一遍之后,面色更为凝重了。
来信的是源博雅,信上说了几件京中的异事,甚至惊动了朱雀天皇,天皇立即请阴阳师们卜卦,其中自然也有安倍晴明的先生贺茂忠行。在卜出近来可能会有大魔物临世之后,宫里就开始借着为讨伐军祈福的幌子,暗中招募天下能人异士了。
源博雅自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请安倍晴明相助,在征询了贺茂忠行的意见之后,便速速去信一封,请他前来。那封信,正是安倍晴明手中收到的这封。
安倍晴明与这位皇族子弟在一次机缘巧合下相识,谈诗论道之后发现非常投缘,于是二人变成了朋友。安倍晴明知道,以源博雅的为人,这封信上所言应该是没有半点夸大的。
至于贺茂忠行的那封,也是这般那般将京中卜卦之时说了个大概,内容与源博雅所说大致无二,总之便是交代他先放缓前去赞岐国的计划,回京一趟。而后又说自己要随讨伐军东征,恐在京中难与他相见,整件事的详细情况和他回京后的安排,已托付于源博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