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如果我不出来,你今晚就要在草坪过夜,而且都下雨了,只能站一个晚上。”
“你人真好。”我打趣他。
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说:“也不是担心你没地方睡,我只是觉得那天台风的时候一起坐在窗台聊天还蛮有意思的。而且,从你讲话的口气就可以听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适当地沉默。他又问:“既然那些东西都说不出口,那你现在想聊什么?”
“你想听什么?”
“你这人……”他又笑了。
过了会儿,我开口问他:“厚朴,假如有一个女生喜欢你,想把身体交给你,但是你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能喜欢她,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为什么不能喜欢?”
“就是不能满足她喜欢你的需求。”
“是因为性无能吗?”
“呃——你可以这么认为,这也可以算是其中一个不能喜欢的原因。”
“这么说,这就是你所遇到的情况?”
“这不是我的情况,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不要问那么多,只要老实回答问题就好了。”我发现在表达问题的过程遇到了另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不暴露身份地用具有可比性的问题去提问。但显然在这一点上我做得不够好,我似乎有把问题越讲越乱的倾向。而且,这个问题自身也是不明确的,我不能肯定阿苏那样做就是喜欢我的表现。但是你总不能这样问厚朴:“一个女生喝醉了,她想把身体交给你,你会拒绝吗?”这是一个关于道德操守的问题,连我自己也知道答案。我困惑的是,当时,她如果脑子里意识到是我而不是她的那个朋友,而她主动地脱去了衣服,也就是说她心里已经慢慢地从她的那个死去的朋友倾向于我了,或者说是在我身上找到了足以延续当初那份遗憾的影子,那我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我并不是不喜欢她,但这有别于爱。我只是不能喜欢她。这样说来,我心里似乎又很明确了,而之所以提出问题,只是想找人倾诉。
“如果说是因为性无能的话,那就不应该拒绝她的爱,我认为爱不是只有通过性来表现的。可以通过生活中点点滴滴来积累,来发泄。”
“那为什么还要区别爱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是两种含义?”
厚朴对我的问题不解。
我接着说:“如果说缺乏性的吸引,那么完全可以纯粹地理解为那就是源于友谊的纯粹的爱,不能因为性别的不同,就把异性的友谊划分为爱。既然没有性的冲动,再多的好感也只是友谊。这是定义的问题,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你要先搞清这个。”
“那你说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唯一的区别只是性吗?”
性是区分这二者唯一的界限吗?我问我自己。
见我沉默了,他又说:“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喜欢到了某种程度就会变成爱,爱只是更加深刻的喜欢而已。”
“那是怎样的一种程度?”
“可以忘乎所以的那种程度。”
“那性呢?”我问,在厚朴的心里,性是什么?难道只是作为一个情感赠品所附带的生理功能?
“当然,爱不能排除性所带来的动力,但是那不足以成为爱的防伪标签。”
爱的防伪标签?我忍不住笑了,发自内心地觉得厚朴真是可爱,这个情急之下所用的词远远超过了他的修辞能力。
“而且,你的问题是在性无能的情况下,还能不能爱。”
我觉悟到已经没有任何问下去的必要,因为他的爱情观正是我的困惑本身,我困惑的就是他所说的那种爱成不成立?在现实之中存在吗?只要发自内心地去爱,尽管在肉体上缺乏引诱和鼓励,就可以成为爱吗?而且,我怎样都不能让他明白什么叫不能喜欢。到最后,他近乎偏执地把问题归入了在缺乏性的条件下,爱还能不能持续。
“算了,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我说。
或许是连他自己也觉得他的那套理论是缺乏实际经验的,只可能在漫画中行得通,所以他转头,看外面的雨。
过了会儿,他说:“现在还郁闷吗?”
“好些了。”我又叹了口气。
“你说的那种不能喜欢应该不是指性无能吧。”
“你觉得应该指什么?”
“我怎么知道,是你没把问题讲清楚。”
我看着他,视线从他身上跳到了长廊外的雨夜即景。
两个人约有沉默了一分钟,对话像是由此已经告一段落,正当我想起身叫他一起离开的时候,他转过来若有所思地想要开口问什么。
“走吧,回药铺睡觉去。”我说。他把正要开口问的话又咽回去。我问他刚才想说什么?他说没什么。“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爽快,要说什么就说。”“你自己不是也没把话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