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灯光极其昏暗,为了让幻灯片的播放效果更加清楚,窗帘被拉上,灯也被全部关着。阶梯教室里坐着刚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大一新生,在认真听讲台上的辅导员介绍完校史后,讲怎样规划才能让大学生活过得有意义。这是药学院开学第一天的年级大会。闷热的夏天,刚刚接近尾声。天花板的吊扇“嗡嗡”掩饰着上个季节落选的蚊虫在这时候急于找到配偶交尾的不安。
我刚从高考的失意和一个朋友的逝世中清醒过来。悲观地觉得人生不过如此,已经被安排好的意外,怎么努力也无法避免。而人活着,能做的只是将这些逆来顺受。我旁边坐着谁?再旁边坐着谁?坐着一群与今后的我会发生什么故事的人?这些与我何干?而我来这里干嘛?我不懂。但我如果不来这里,又能干嘛?我不懂。这就是我当时所想的。
这时,坐在我右侧的一位同学,碰了了我的手,问我: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中药。”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一点都不意外,这时会有人跟我搭话。他坐在和我相邻的第二个位子上,我们中间隔着一个吃得太饱,整晚都在打嗝的男生。
“中药,咦?中药也是药学院的吗?”他听完之后,一脸疑惑地问身旁的人。那个人忙着打嗝,没有作答。他大概认为他的话是在质疑讲台上辅导员的演讲。因为她介绍校史的第一句话就说:“药学院包括中药系、药学系和市场营销。”
我并没有转头看他,但是我记住了这个声音。第二天一起上课时,我认出他就是昨天那个问我话的人。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对话。从此以后,就只用眼神交流。
直到第二次对话,那是什么时候?也是闷热的夏天,大二刚开学。这所学校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把新生的军训一律安排在大二。军训结束的那天,大家都穿着迷彩服争相合影。我刚和我的一群教众合完影,坐在草地上。
已经一年过去了,那位朋友的死不再像当初那样把我活生生地拽出生活之外。但那并不代表我将他彻底地忘记。傍晚的风夹着热浪未消的余温吹拂过来,一阵说不出来的惬意漫了上来。
后面有人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
“晚上去看电影吧。”
我转过身,他忙接着说: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哦。”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走了。
从现在去思考,为什么只隔着一堵墙的两个人,那么多的时间里,有那么多种可能,却偏偏是以现在这样的结局收场?如果说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是因为一个朋友的死夺走了我对日常生活的兴趣,也妨碍到我对人与人之间感情的认知,但是后面的发展并不能说是因为当我想通了这一切,决定到教室去找他时,却从他室友的谈话中得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们谁也不敢多往前一步。
这是两个遥相呼应的生命,中间横亘着一条世俗鸿沟,谁也没有涉水的经验,也没有那种非过不可的决心。最后,自然而然地就变成现在这样,我要经过刻意地提示,且是认真地思考一番之后,才会将他想起,而不是像当初那样,连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有他的影子。就像拿着手电筒探测记忆深处,穿过各种各样长满孢子的蕨类植物,才发现他就蜷缩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我的记忆之塔已经建得深不见底了,而他却依然留在原有的那个位置。
或许,在我刻意造成和他主观设想的情况下,他曾误会我和厚朴的关系。这一点正如他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的事实,同样或多或少地削弱了当初维系两个人之间眼神交流的热情。往后的时间里,两个人相遇的几率并没有减少,只是再看到对方时,他已经成了只是个在同个学院里经常碰面却不常讲话的同学。眼神里再也找不到当初那阵让人悸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