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尧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用得着你同意？我温尧甩人还用得着征求对方意见？”

“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沈毅眯起眼睛看他，他昨晚一晚没睡，眼睛有点酸了，但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得到温尧嘲讽的表情下一闪而过的黯然。

他愣了一下，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

他小时候捡过一只猫，狸花猫，贼凶，且丑。养了三年，沈毅从没抱过它一次，他其实很喜欢它，但他从小感情就比较淡漠，也不太会表达情绪。

也许就是这样吧，那猫才以为自己不喜欢它，在家里活得像一个带剑的租客。

其实本来这样也住得好好的，但是有一天，沈毅抱回了另一只猫。

一只白色的小布偶，长得娇气又好看，那是朋友的猫，腿受了伤，沈毅代为照顾。小猫超级黏人，连睡觉也要趴在沈毅头上。

狸花猫打翻布偶的粮碗无数次，挠伤布偶三次，三次过后，沈毅凶它，把小布偶搬进了自己房间。

当天晚上，狸花猫进了房间咬死了布偶，咬伤了沈毅，然后消失在了他家里，再也没人见过它。

沈毅其实非常后悔，没能让它安心地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分子，以至于它要竖起爪牙来捍卫自己的领土和最后的尊严。

没能给它安全感，真是抱歉。

他看着温尧，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口疼了一下。现在温尧的表情，就像那只狸花猫。

他今天早上听到温尧说没关系的时候，不，应该说是更早，昨天晚上温尧挂断他的电话并且不回短信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温尧何时这么乖了？正常情况下，温尧不是应该会张牙舞爪跟他秋后算账吗，怎么会沉默寡言一声不吭呢？

“为什么？”

“呵，”温尧笑了一声，“太好了，你连为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们真的一点都不合适，可惜我现在才知道。”

沈毅轻声说：“是因为林琅，对吗？”

温尧深吸了一口气：“对，没错。”

“温尧，”他疲惫地说，“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没有想过要跟他在一起，从来没有，我只是拿他当朋友当弟弟而已。”

温尧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冷冰冰地看着他。

“那你对弟弟还真是够好的，有了弟弟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本来想把些年来沈毅为了林琅将他置于脑后的桩桩件件都拎出来数落清楚，把自己多年以来的委屈和怨愤都发泄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他觉得非常丢人，这么守着沈毅却得不到关爱的自己，非常丢人，他不愿意再把那些血淋漓的伤口再给当事人展示一遍了。

沈毅抹了一把脸，抬头看见温尧用右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胃，他脸色一变，“你胃疼了？”

温尧没说话。

沈毅站了起来：“你先坐下，我去给你煮碗面，这样会快一点。”

温尧皱了皱眉：“不用。”

沈毅叹了口气：“听话。”

他果真进了厨房，快速围上围裙切西红柿开始煮面。

温尧皱着眉按着自己的胃，偏头看着窗外那片阴暗，心想，这叫什么事啊。

面只煮了一碗，普通的西红柿鸡蛋面，放了点葱，还是挺香的，沈毅的手艺很好，这一点温尧一直知道。

不过听说这手艺，也是当初照顾林琅练出来的。

沈毅把碗端到他面前，把筷子塞到他手里：“为了我跟自己较劲，不值得。”

温尧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碗，捏着筷子的手简直要发白。

沈毅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电视墙旁边那副巨大的水墨画出神，愣了半天都没说话。

那幅是温尧亲自画的，上面两个老头儿，一个老头儿躺在藤椅上，一个坐在他旁边，拿着一张报纸给他念。画的是他俩，象征百年好合。

这一辈子才哪儿到哪儿呢。

沈毅：“我今晚，留不住你了是吗？”

“无论我做什么？”

温尧把最后一口汤喝光，抬起头来，落地铿锵：“是。”

“正如你说过的那样，你跟我保证了无数次你跟他没什么，但你没有办法改变你对他掏心掏肺地好的事实，而我也不信你，就算你所说一切都是真的，那也让我非常恶心，明明不是恋人 ，但他却比恋人更重要。”

“谢谢你今晚的面。”温尧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沈毅看着碗没说话。

“时间很晚了，东西我暂时不搬，我先回去了，钥匙我明天搬完家还给你。”

“你……外面那么冷，今晚在这儿住吧。”沈毅说了一句。

温尧装没听到，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像一个战胜的将军一样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沈毅半晌才后知后觉看了一眼，而后他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茶几上放着一个墨蓝色纸袋，那是他给温尧的生日礼物，那是两枚对戒。

他本来打算在温尧生日宴上求婚的，鲜花，蛋糕，蜡烛，装饰，他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有想到……

他慢慢站起来，把碗拿去洗了。洗得沉默而认真，一烫一洗两漂，洗完把碗放回消毒柜，靠在料理台不动了。

他从小不太爱说话，性格也冷，于是做事格外认真负责，他从小学一路当班长当到了大学，性格从别人嘴里的冷漠变成妥当、稳重、温和，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觉得他能把每一件事情做到最好，每一件事他都有把握。

可对温尧，他却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温尧就像热带雨林的阳光，直白而猛烈，热情且自信。

他太要强太有主见，从来都不是沈毅喜欢的类型，沈毅也没想过他们能走多远，只是想着顺其自然。

但现如今温尧真要离开他了，他心里的那种飘渺感终于要变成了现实。他发现，他其实有点接受不了。今早听到温尧说分手，他第一反应不是痛苦，而是迷茫，他没想过温尧会离开他。

可要留下温尧，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底气，因为温尧说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反驳。

他也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对林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喜欢林琅喜欢得太久了，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喜欢，梦遗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第一个对象也是他，一直到林琅拒绝他，并且为了躲他出了国，他的这种喜欢才稍稍有所收敛。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温尧出现了，像一束猛烈的阳光，直直照在了他心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想起林琅，甚至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可是林琅一回来，他却发现自己还是想要对他好，这更像是一种习惯，又或者是不甘。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摸起来凑到耳边：“喂？”

那边是林琅有点沙哑的声音：“咳咳，沈毅，你有空吗？”

“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家小狗一整天没有喂了，你能不能帮我过去喂一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