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之心里冷嗤一声,没有再问。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在乎它要什么,只要他想要做的事做成,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双手奉上。
柳言之闭目养神。他在牢中受了不少刑,只是动了那么一下,身上就疼得厉害,白皙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你……不要紧吧?”沉默之后,没想到先开口的是那个东西。
柳言之在心里讶异地挑了一下眉,他记得,上一世在他病重弥留之际,这个东西就到了他身边,没有形体,只是一道冰凉的声音。
那时候,柳言之并没有在意过它是什么东西,反而觉得,在临死之时,有一个看不到的东西,哪怕只是一道声音陪着他,也不坏。
不过,现在他发现,这个东西,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在他死后不久,一睁眼就把他弄了回来,还是在这么难堪的时候。
柳言之咬着唇,轻轻嘶了一句,“你说呢?”
他以前因为避嫌,对朝政少有理会,对于大理寺这些地方,自然很少接触。虽然听过很多人谈大理寺色变,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关进去的一天。
柳言之还记得,上一世他关进的时候,直到被用刑,才体会到了大理寺的另一层含义,他甚至难以想象,那些究极人类痛苦之极限的刑罚,是怎么被做出来的,他觉得,这就是人间炼狱了。
可后来,他才知道,是他太天真了。这世上,哪还有比人心更可怕的。
休息了一会儿,等身上没那么痛了,柳言之的思绪再次活跃起来。他若是记得不错的话,上一世,舒亦封是在两日后回京的。
柳睿晟屠了皇城,血染宫廷,虽已是实际之上的太子,但因着父皇并没有颁圣旨,昭告天下他的身份,便是继承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柳睿晟命人暗中下药,让父皇重病在榻,逼父皇退位。
为防万一,柳睿晟还需要用到舒亦封,对舒亦封多加讨好,一旦舒亦封回来,可以想见,柳睿晟定会迫不及待地把他送过去,他不能坐以待毙。
现下,柳睿晟的精力全部在朝堂之上,无暇顾及他,他正好可以利用这点喘息机会,最紧急的,就是走出天牢,摆脱柳睿晟和舒亦封的掌控。
舒家已被舒亦封母子控制,无人可以帮他,唯一的办法,只有借父皇之手放他出去,皇权至上,柳睿晟还不敢明面上忤逆父皇。但是,如何和父皇搭上话,是一个问题,柳睿晟的人肯定已经将皇宫重重围起来了,想见到父皇,难如登天。
柳言之想了想,忍着痛从木板上坐起来,一步步挪向大牢门口,抓起一块细碎石头,用力敲打铁栏。
“你在做什么?”那个东西看了一会儿,没看明白柳言之的用意。
“出去。”
“你想到办法了?”
柳言之没回答它,手上继续敲着。天牢外有狱卒把守,听到声音,啧了一口口水。
“这么多天,终于是有了点动静了。”
另一个狱卒接茬,“别说,我还没见过这么顽强的人,那些刑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受不住,那个细皮嫩肉的二皇子,愣是抗下来了。”
前一个人瞪他,“乱说什么,现在只有舒家逆贼,哪有什么皇子?当心太子听到了,要你脑袋!”
那人一听,缩了缩脖子,“我那不是瞎说嘛。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他怎么了。”
牢里点着不甚明亮的火把,狱卒一进去,就看到柳言之跪伏在地上,身上衣衫破烂不堪,有几处伤口还在流着血。
他又瞥了一眼柳言之抓着铁栏的手,手上包着几块石子,石子棱角咯着手上伤痕,鲜血淋漓,淌了一地,未被鲜血沾染的手指,瘦得只剩下骨头,骨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的,狱卒心里忽然有些叹息,以往高高在上的皇子,最后也不过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
“你有何事?”
柳言之没有抬头,吞了吞口水,润润嗓子,低声对狱卒说,“你,过来一点。”
他的声音太小,狱卒没有听清,疑惑地看他一眼,想着他不会做出什么,慢慢靠过去。
柳言之这才抬起头,脸上沾着血污,头发凌乱,但依旧能看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便是污秽不堪,也叫人升不起厌恶感。
“可否,帮我一个忙。”他丢掉手里的石子,费力的拽下头上的发冠。
在他被关进来时,身上值钱的东西已被搜罗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头上这一个发冠还值点钱。
柳言之把发冠塞进狱卒手里,“帮我去流花巷找一个人。”
“这,这我可不敢收。太子要是怪罪下来,我脑袋别想要了。”
发冠是白玉打造,小巧精致,不至于价值连城,但也是价值不匪,狱卒不心动是假的,但是柳言之是重犯,太子的人亲自押过来的人,他的东西,他一样也不敢收。
狱卒的反应在柳言之的意料之中,他闭了闭眼,假意似支撑不住一般,颓然放下手。
“呵,是我强人所难了。我一个阶下囚,有何资格求人。更何况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想必已不记得我了,我如今……”
他自嘲般地勾起嘴角,“母妃惨死,舒家易主,在这世上,我已是没有半个亲人,哪能想妄着还有个人能来替我收尸。”
没了发冠束发,墨色长发散落柳言之一身,越发衬得他身子纤细,瘦的仿佛一折就断。
狱卒想起不久前,柳言之被押来大理寺大牢的样子,枷锁加身,也是身姿修长,如玉如仙,短短几日,竟变成这般模样。
皇室斗争他不懂得,但他知道,柳言之,活不了,宁王,不,太子,不可能让他活着,想到这里,狱卒心里有些软下来,脱口而出,“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