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凤神和十年仲春,西夜三位守疆使君于府内奇怪死亡,死状极其恐怖,且死因不明。
消息快马加鞭送入建康城中,神和帝震怒非常,当场询问百官谁人可往西夜查真凶,守边疆。
百官皆默,无一人敢应,神和帝大失所望,拂袖散朝,然第二日依旧无人请去,一连半月,神和帝已经焦头烂额。
他想起自己曾祖父曾经的决定,若是那个家族没有灭亡,如今是不是天下太平,蛮族不敢犯凤朝国威一丝一毫?
只是没有如果,曾祖一个决定换来后代子孙几代夙兴夜寐也挽救不了的凤朝倾颓之势。他看一眼两边朝立的文武大臣,俱是一副缩头缩脑,抑或事不关己的样子。
神和帝大失所望,正要像前面半月一般拂袖离去,忽然文臣列走出一人。
“启禀王,臣愿往西夜守卫边疆,查明府君遇害真相。”
“谢爱卿?”神和帝似乎不敢相信,踌躇着又坐回上座,身子前倾,专注盯着殿中站出来的儒雅男子。“你真的愿往西夜城?”
谢岩坚定道:“是,臣愿往。”
随着谢岩这句话落地,金殿上响起轻微抽气声与低语声。
神和帝皱了半月久的眉头终于稍微舒展开,又问道:“你可知此去路途遥远,边关苦役?”
“禀王,臣早年便慕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壮阔,如今借着守关能了了心愿,当不负此生。”
西夜乃凤朝之唇,若西夜当真就此再次落入蛮族只手,唇亡齿寒,凤朝亦不好过,起码年年征战是少不了的。
考虑到谢岩早年展现的军事才能,神和帝最终点头答应,一句‘寡人允’,定下二月二十送行。
西夜的烂摊子终于有人去接手,神和帝终于展颜,半月来第一次轻松散朝。
“谢宗正,老夫真是看不出你谢岩还有这等意气风发的志向,佩服。但愿你能从西夜平安回来。”那人说完又想到什么,语气拐了个弯儿,道:“哦,说错了。是平安到达西夜。”
谢岩一摸山羊须,笑道:“有劳大鸿胪忧心了,谢某定不负所望,将西夜城守的牢牢的。”
那卢大鸿胪寺卿闻言脸色一变,眼里含了怒气,瞪一眼甩袖离去。
谢岩负手目送他离去,突然身边出现一冷哼,他转头便看见一脸色墨黑,无须清瘦男人站在身后,谢岩一顿,才招呼。
“易弟,可是身体不适?”
“哼。”那被谢岩唤易弟的人又是一声冷哼,背着手,盯着人。
“易弟,你莫闹别扭了。兄长就要远行,不望你能说几句好话听,你给个好脸色看可行。”
谢易脸色更加不好,隐隐有滴墨趋势。
谢岩见好就收,可不敢真的惹怒有铁笔批判之称的堂弟,更不欲步神和帝与卢家的后尘,要知道上次三娘殴打卢继祖那事,堂弟抓着卢氏错处每日不重样儿的整整参了半月。
谢易脸色稍缓,语气却还有些冷硬,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叫你非去那地方不可?你可还记得阿嫂?你,”
谢岩不等堂弟说完,竖手打断他,道:“鸣山,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谢易道:“何缘由?”
谢岩道:“你问的对,为了你阿嫂我也必须去,但原因却不可说。”他虽说不可说,但目光移动已经看着九龙台阶两边小花坛内植的一丛丛芍药花,花苗茂盛,生机勃勃,虽还未开花,但那勃勃生机看着也甚是喜人。
谢易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有些了然。“梦中折花?”
谢岩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片刻方再道:“往后谢氏与三娘,阿瑀还得劳你费心,尤其是三娘。”
“你这说的什么话?三娘与阿瑀都是我的侄子侄女,照顾他们本就是我这叔父应该的。你别给我打岔,你说说,去了之后怎么做?”
“没想好。”谢岩一摊手,一副无赖样,简直与谢红药如出一辙。
“你,”谢易咬牙,再也顾不得长幼尊卑,咬牙低吼。“谢岩。”
“听到了。”谢岩笑眯眯应道。
谢易被兄长气的冷哼离去。
谢岩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傍晚散朝,大街上华灯初上。
谢岩多年前做过一个梦,梦醒后妻子死而复生,他偷来一个女儿,便是三娘。
回想当年那个冬雪未消,春风凌寒的夜晚,那夜温峤难产,与产房之内声嘶力竭的痛呼了一整晚也没能顺利产下孩子,谢氏入宫求了圣人赐下司药局首席医士也没能保住大人与孩子,临近天明,晨曦破晓,医士宣布一尸两命。他经过一整晚的担心受怕,又被那医士一语震惊,心中痛极,再熬不住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他梦中也未忘记妻儿离世之悲痛,于梦中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男儿泪流干,疲累之下倒地不起,也就是那时,倒在地上目之所及便是一座花园。他不疑有它,以为梦境之中便想着在梦中也为妻儿摘一束花,他想着便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过去,费力摘花,但那花也当真神奇,竟如铁筑的那般怎么用力也折不断,也就是那时他遇见一白衣道人。
那白衣道人手中执一朵红色花朵,白衣飘飘,缓步走近,在他丈许处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