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三生三世。等
1
深林里死了一个人,倒了一棵树,然后引发了一场血案,武林里十个大门派在一夜之间被灭,就连武林盟主也死于这场意外血光之中,从此,武林群龙无首,混杂无比。
血案过后,江湖里出现了一号人物,人称绝命刀。此人姓顾,名雪,座下有一个弟子,叫沧陌,年纪十岁不到,其任务就是帮顾雪拿刀。
顾雪今年二十岁,皮肤仿佛从未见过阳光一样的苍白,眉如刀,斜插入鬓,那对眉下的眸子倒是黑得深邃,让人看不透,不过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对充满杀气的眸子。
“沧陌,今日我们该去哪里了。”顾雪举着茶杯,却没有要喝茶的意思,眼睛望着窗外,看着重重楼宇之外的世界。
“回师父,今日我们该去找君子剑了。”沧陌回答道。
顾雪的名字有些女气,说话声线很低,也温柔的让人分不出男女来,但他确实是个男人没错。顾雪这次踏入江湖是出师有名,据说他是师从那被灭的十大门派之一的灵墟派掌门的关门弟子,此次踏入江湖就是为了找出那残害武林的凶手。
不过要想在江湖里走得顺畅,就得打出一点儿名气,让大家都晓得自己的来历和能耐,唯有如此,那些看似威严气派的地方才会让你进去,若你是个无名小卒,别人的看门狗都能把你赶走,谁管你是来做什么的。
所以这顾雪在血案过后的一个多月里,每日连杀两人,从不间断,所杀之人皆是江湖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这一个多月下来,那些大人物,没有在血案中死去的,也都差不多死在了顾雪的绝命刀下。
今日也许是因为实在没得挑了,所以只好去挑战江湖中还算小有名气的君子剑。这个叫做君子剑的人,听说也是灵墟派的弟子,而且还是大弟子,若是灵墟派不灭,往后的掌门之位也就是他的。
听到这个消息,江湖中就有很多人想不通了。这顾雪到底是来报仇的呢,还是来灭门的,之前杀的都是别人家的人,随便找个理由也能够糊弄过去,让人承认他杀的没错。
可今儿个,就有些不对了,竟然杀到了自家人头上来了,而且还是自己的师兄,师出同门,就算是报仇,也不可能报到同门上来。
江湖里知晓顾雪今日要杀君子剑,大家都唏嘘不已。——觉得这事儿已经变成了门派内斗。
晌午已过,顾雪带上小徒弟离开了茶楼,踏上官道。走了约莫两里路,就见一辆马车迎头而来。拉车的马是神骏,车身是比金子还要贵的金丝楠木,马车有四角,分别挂着风铃。车子再走,风铃在响。
一路好风景。
车子里的人,唱起了歌。风铃的声音,就很应景的成了曲。
歌声不太动听,声音里都带着酒气。只能让严肃的人听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境来。
看到马车,沧陌往前大走一步,在顾雪身侧站定,把刀递给顾雪,“师父,这就是君子剑薛栗的马车。”
“恩。”顾雪点了点下巴,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一阵凉风就地而起,吹走了那卷着刀的黑布。黑布之下的刀没有刀鞘,刀背很厚,有一寸余;刀锋很薄,比残翼还薄;刀柄是血的颜色,刀身是冰的颜色。
那马车从师徒二人的身边行驶而过。顾雪右臂一抖,刀从徒弟手中雷电般地飞起,刀柄撞向马车,那有金丝楠木造成的车厢,应声而裂,车内饮酒作歌之人,立即暴露在阳光之下。
那饮酒作歌之人红衣如火,眉眼似画,一举一动之间,显尽疲倦慵懒之态。
车子碎裂,只听他低低吟起:“江湖无血不江湖。”他一直在低吟,他的目光一直都在手中的酒杯里头。可是,顾雪的刀,不知怎的却到他的手里头去了。
天上乌云飘来,太阳失色,大地昏暗,官道两旁冷风萧萧,地上泥沙乱飞,林中飞鸟走兽纷纷断了呼吸,命绝在此刻。
“刀不是好刀,长得也不算好看。在下薛栗,灵墟派门下唯一的活口,敢问兄台这是来灭种的,还是来挑战的?”少年自酒水茶果之中站立起来,红衣翻飞,醉态慵懒,整张脸上全无半点男儿气魄。
但他的手指修长,每一个手指上,都有厚厚的老茧,特别是拿着刀的那只手,稳如山,与他那个人十分不相称。
“我输了。”顾雪没有和他动手,也没有说什么客气的话。他认输了。简简单单,没有半分挣扎。
薛栗跳下马车,一步三晃地走到顾雪跟前,把刀往顾雪脖子上一比划,刀锋紧贴顾雪的喉结,“你当然要输了,我师父在世时说了,人活着最需要学会的,是藏锋不是露锋,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这个人,不是江湖中传言的君子剑。
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顾雪蹙额挤眉,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手。
眼前这个在顾雪眼中看来是高手的人,在江湖里排名竟然在五百开外。实在是太过诡异。——这大概就是他所说的‘藏锋’吧。
“不过我不想放你走,虽然你和武林里的那场血案无关,但是你却是打着我灵墟派的名头在江湖里行走,这一点,我不能容忍。”薛栗把刀还给顾雪,“我一直都很讲一个原则,与人交手,我可以杀人,但是绝不抢人兵器,毁人兵器。”
沧陌从薛栗手中接过刀,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薛栗转向身后被那一刀撞破的马车,可惜地摇摇头,“可惜了,我本来打算这次回灵墟山就把这马车改造成棺材,让我师父死后睡得安稳些,没想到在这里毁了。”
“你……”顾雪疑惑不解。
“我……败家子一个。身为一个败家子,虽然不想放你走,但还是决定少给自己惹麻烦,就这样放你走罢。”薛栗走过去把拉车的马卸下来,然后跨上了马背,扬长而去。
地上砂石就地而起,两侧树林飒飒作响。前前后后,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已将这师徒二人包围。
2
薛栗骑着神骏到了镇上把神骏卖了,买了一身衣裳,衣裳是绯色。然后吃了点儿酒就住进了一家客栈,洗个澡后,他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子,梳起头来,他的发丝下,是一张不属于人类的皮。
如墨发丝在他手中流连,他垂眸微笑,想起那个以刀柄击碎他那金丝楠木马车的人。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这世上,什么都可能改变,唯独人心难变。——别人也许不信这句话,但是薛栗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入夜,月起。一个女子来到薛栗的房间,女子肩上站着一只鹦鹉,鹦鹉从进门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瑟瑟发抖。
见薛栗从镜子面前回过头来,吓得鹦鹉擦点儿从女子肩上摔下来。
“怎么怕成这个样子了?”薛栗对鹦鹉伸出手,女子把鹦鹉从肩上上拿下来给薛栗,“它的兄弟死了,它还没缓过神来。”
“呵,难道是有道士上山收妖了?怎么连鹦鹉也要当成妖精收了。”
“这倒不是,我带它出门来找你,一个多月了,都没有找到你,就回了趟洞府,发现齐天死了。”女子说着竟然小声地哭了起来,“若不是我只带它出门,齐天也不会死了。”
薛栗抚摸着鹦鹉的羽毛,嘴边笑容若有若无,对女子细细的哭声也罔若未闻。许久过后,淡淡地问了声,“说了这么久,你都没说清楚它是怎么死的。”
“寂寞死的。”女子说,“一个月没有见着它大哥,忽然一日,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以为是自己的大哥,也就扑进去。淹死了。”
“哈哈。”薛栗笑了笑,“真是的,蠢成这样了,可要如何是好?”说话的时候,薛栗轻轻地弹了一下鹦鹉的脑袋,鹦鹉在薛栗手心里缩了一下,没有躲避。
“那你给齐天招魂了吗?”薛栗问。
女子说,“黑白无常早了一步。”
“也好,下辈子,它也许可以做一个人了。”薛栗垂着眉眼,继续玩着鹦鹉,“大圣,大圣,叫一个……”
“……”
这鹦鹉是薛栗捡回来的一对鹦鹉兄弟,薛栗给它们兄弟分别起了一个名,一个叫齐天,一个叫大圣,如今活着的这只叫大圣。死去的,叫齐天。
对于薛栗的恶作剧,女子从来不敢多问,也不敢阻止,在薛栗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会第一时间站在薛栗这边。
“这个,是你养给他的,你让我今夜送来,是你见到他了?”女子眼中多出一抹悲伤。
“恩,见着了,还交过手了。”薛栗耸了耸肩,“功夫比以前厉害了些,还把我的金丝楠木车给打碎了。不过碎了就碎了,人回来了,我比什么都高兴。”
“那他可认得你?”
“不认得,过了那条忘川河,谁还认得谁?真的不好说。不过他还和以前一个样,就是心中怨气多了些,急着要成名,要报复这个江湖。”
“你会帮他?”
“不会。”
薛栗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极细的金丝,绑在了鹦鹉的腿上,另外一头,则绑在自己的手腕上,他头也不抬地对女子道,“你也回去吧,人间的事情,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女子没有多问,她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薛栗躺在床上,手继续玩弄自己的头发,发黑如墨,当年那人剪下自己的头发,披在他的身上,噙着血泪低声啜泣:你说,有了人心,有了头发,有了人皮,你就能成人,今日我把这些都给你。
那人断发与他。而他,却始终没有办法从那人身体里取心,从那人身体上扒皮。
千年修行,他始终无法为人。
而今,他也不过是以自己的千年道行变化成人的模样,行走在世间,若是遇上了高人,也能够一眼看出他不是人,而是一只狐狸。
狐狸有一个名字,叫薛栗,二十年前拜在灵墟派掌门的门下,做了二十年的凡人,任世间有不少厉害道士清楚他的身份,却也因为奈何不了灵墟派而拿他没有办法,如今灵墟派没了,他走在世间,危险也就更多了。无时无刻不是提心吊胆。
3
关于十大门派的灭亡和武林盟主的死,这中间有一个不得不说的故事。上个月的十七是盟主的生辰,生辰那天,十大门派都送了礼。但是盟主觉得那些礼自己不需要,也就都送给了别人。毕竟就这些现成的变个花样送出去比自己又另外派人去置办要划算许多。
这一次十大门派送来的礼都是十分稀少罕见的珍贵物品,拿去送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寒酸。
因此,盟主要送灵墟派礼物,就从另外九个门派送来的礼物里各挑出一份来,综合成一份,送给灵墟派。对于其他九个门派,也是同样的,所以大家所收到的礼,都是分别来自另外九个门派。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对,偏偏不巧的是,这一次十大门派送的礼,都不是普通的礼,而是剧毒。罕见的剧毒,一般人都认不出那是毒药来着。到如今都没有人查出那些剧毒的是怎么造的,也不知道解药,凡是中毒者,七窍流血,瞬间暴毙。
谁能想到,十大门派会在同一时间,一起去谋害武林盟主。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武林盟主竟然把这些礼,都纷纷送了出去,自己半点没用。
因为这件事情,是十大门派各自的秘密,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家都没商量,所以最后……十大门派都死得莫名其妙的。到死,他们都没想到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
至于武林盟主的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武林盟主死于一个少年之手。死于一柄刀下。——那柄刀,就是后来的绝命刀。
武林盟主在大华山上有一处别院,平时院子里都没有人,只是偶尔,盟主会带着自己的小情人去小坐一会儿。
一次,盟主看中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山下一个农夫的女儿,长得水灵,人也活泼讨人喜欢。那姑娘原本已经许配给了同村的一个少年,却在婚期将近的时候,让盟主给抢走了,带到了大华山上。盟主玩了一个月,也腻了,腻了自然就留下了一笔钱,然后走人了。
让盟主没想到的是,在盟主走后的第二天,那姑娘竟然在大华山上的森林里以一条白绫,上吊自尽了。当夜天上劈下了一道雷,树倒了,姑娘死了。姑娘死后的第二天,武林里有十个大门派为她陪葬,有武林盟主的血,为她清洗生前屈辱。
所以,这场血案没有凶手。但有源头,源头不需细细追溯。
杀害武林盟主的刀客,以灵墟派掌门关门弟子的身份行走在江湖,每日连杀两人,连续月余,从未间断。也不知这少年要清洗的,到底是姑娘生前所受屈辱,还是江湖。
这个江湖,早已只有一股腐烂的血肉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