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和鲜活的人谁更干净？

作为医生的乐叁无法回答。他一遍又一遍的接触到那些或是已经腐烂的伤口，或是带着血肉和黏液的器官，那些冰冷的僵硬的肌肤不断重复提醒他：你是一个黑道医生，像商人一样攥紧利益，放大到最大化才是你应该做的。

少年的心性单纯，到现在变得一塌糊涂。

思绪回肠千百转，到嘴的话语永远说不出最开始的寓意。

“您一直想让我表明态度，现实却是逼的我不得不退缩。”乐叁瞥了一眼唐老板，勾起唇角却没有多少笑意地缓缓道：“只废了一条腿？怎么二爷没掐断您的脖子。您抢了他的位置，很多属于堂主的权力扛着没有给他，今天又去北区闹了一番。最上面的那位也没有明确的表明态度，爷，您要好好掂量掂量。”

“今天的一批货，藏在北区，价值近一千万的真家伙，管账的二号不可能发现不了那里不对劲。”唐老板淡声道，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尖锐如箭，正以一种警告的目光提醒乐叁，“和贺向玲那女人合作，演戏永远得演的漂亮，但是，这不免有哪里让人感到不对劲，特别是她爽快利落的签订协议的神情，像是唯恐西区的人反悔似的。”

乐叁笑了笑，不怎么上心道：“怎么，什么人敢在爷管辖的西区捣鬼？”

“西区靠海的小港湾，乍一看是个不起眼的停靠点，实际上，小轮船起的作用远远大于容量更大、装备更精良的大货轮。”唐老板盯着面前目光沉静，没有一丝慌乱的男人，漂亮的脸上破天荒的挂上浅浅的微笑。“那么，来猜猜看，这里是谁管辖的？”

乐叁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突然表情生动的挑了挑眉：“我？”

“我也不认为你有这个倾向。”

他咬了咬下唇，表现出出于自尊心不肯开口的模样，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唐老板：“您有什么建议？”

“本来可以说你是中立派，这件事和你毫无干系……最好的做法还是保持你现在的作风，接下来的事情，莫过于否认这件事的存在，如果他们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又会露出马脚。”唐老板仿佛因为乐叁罕见的软弱而激动。

很奇怪对不对？看到那个人颤抖着睫毛，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首先涌上心头的不是抓住把柄的快感，而是一种“啊，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的疯狂喜悦。

还没有经历几年后的挫折，乐叁也只是一个被困在言语陷阱里的男人。

回想起游戏最开始的乐叁，慵懒的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儿。初次见到他也是轻轻的蹙眉，把烟蒂碾过烟灰缸，微微抬高颧骨：“您太瘦了。”

又是什么时候乐叁表现出疏远的样子，远离了一切他、他、他们的地盘，云淡风轻的切断联系，窝在沙发上掀起眼皮来看气愤不已的他。

这个人怎么能把善意和恶意融合的这么好，让他周围的人沉溺，自己却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

面对乐叁，只好操持微妙的平衡，自己和唐朝辞暗地里的明争暗斗，恰好都默契的绕开乐叁。而这次，乐叁却自顾自的加了进来。

也或许是乐叁从来都在，只是他却不知道而已。

“您真是一个冥顽不灵的笨蛋，稍微的暗示就能让您轻易上当。”乐叁轻轻叹口气，“二爷冒得太快，站队的人至多是些没有头脑的新人，他既不投靠原本的元老，也不投靠母亲的势力，选择了自己单打独斗，从上面那位手里要了北区――风险太大，远比您危险，您却还要跟着二爷死磕。”

唐老板看到乐叁用医用棉签在桌上画三角形，他从兴奋中冷静下来，讶然自己会被这样简单的发现扰乱心神。

是因为乐叁太难攻略？小小的彩蛋也会让他激动不已。直到现在，成功的先例也不过是将好感度拉升到可怜巴巴的五点，连最正常的陌生人关系都达不到。

整个游戏，都透露出一股诡异真实的气息。

一阵沉默。

乐叁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你什么意思？”唐老板说。伤口处的疼痛密密麻麻的袭上心头，他几乎抑制不住涌上喉咙的喘息。

“我说，您猜错了。”乐叁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的，如此说道，“如果，您拿到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首先冒出的念头是不可能。

眼前的男人在虚张声势。

有好几秒钟的时间，唐老板在反复咀嚼乐叁说的只言片语。

和乐叁交谈，非常耗心耗力。

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迫他，无论如何不想相信的，但必须相信，必须无比信任。

当乐叁看向他这个方向的一刻，他的目光朝乐叁的方向一掠，瞬间平静了。他开口道：“我相信你。”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安放在他的身上，灯光下微抿着唇，唐老板又道：“但我不会完全相信你。”

“如您所愿。”乐叁淡淡的说。“要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如果您真的认真的调查起来，恐怕事情是会朝着您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你东绕西绕，到底想要说什么？”唐老板蓦的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乐叁诱导着绕开最开始的目的。

乐叁张了张嘴，很快稍微犹豫的表情就消失了，最后躺回沙发，用很平常的语调说道：“两周后再到这里检查，您没有问题吧？”

等一下，那个犹豫不决却又消失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如果盯着他看，会忍不住抓住他好好的盘问一切。你到底知道什么，对于今后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

即使翻盘重来如唐老板，也不自觉开始怀疑二号是否真的背叛了自己。

“伍西宁已经在下面等了很久了，您也是时候离开这里。只要您愿意，一个小小的电话就能让他进门。”乐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里面没有加伴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上绽开，倒让干燥的喉咙润滑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