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总是让人兴奋,充满醉意的大声喧哗是最好的证明,狭小的包间里充斥着各种味道,廉价香水味混杂着汗味和酒精味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戚怀名偷偷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幸好还有二十多分钟就散席了。
坐在戚怀名旁边的胖子是以前的倒数第一,这几年不知道发了什么横财,出乎意料地成为了班里的“首富”。胖子喝了几杯酒正在兴头上,举着酒杯大声地吹牛,唾沫星子均匀地飞到了各个角落,快要撑爆衬衫的啤酒肚一起一伏,戚怀名快被胖子挤到墙根儿了,老同学们都忙着炫耀或是分享育儿经,没人在意他。
“以前尤老头每天都说老|子肯定是班里最没前途的,我|他|妈就是要让他打脸,现在老|子有车有房有女人,样样都不缺!”胖子说得义愤填膺,急需找一个目标来泄气,戚怀名倒霉地成了那个目标。胖子的粗|壮胳膊揽住戚怀名瘦弱的肩膀,把他勒得几乎断气,他带着酒臭味儿的呼吸喷在戚怀名脸上:“兄弟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按理说应该也不错吧?当年我倒数第一,现在我成了班里首富,你倒数第二,应该第二富!”
大家哄堂大笑,被醉意染红的脸一张张丑态百出,像贪婪的怪兽,戚怀名的脸涨得通红,胖子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就开个玩笑,别生气嘛,毕竟同学一场,互相调侃调侃图个乐嘛。”
戚怀名感觉喉咙哽住了,他挣开胖子的手,甩了份子钱在桌上,拿起外套要走。
仿佛点了暂停健一样,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像是要用眼神绞|杀他一样,用直勾勾的眼神挖他的肉。戚怀名不愿再多待一秒,他搭上门把手,但是门却被反向打开了。
一米八几的高个子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和高领毛衣,黑色牛仔裤裹着两条长腿。
戚怀名的瞳孔放大了,他颤抖着嘴唇,喉咙仿佛堵了一团沙。
高大俊美的男人,穿一袭黑色,像是死神一样的不速之客。没人想到他会来。
片刻的死寂过后,气氛又重新沸腾起来,陆展昱听到昔日的老同学们招呼他过去喝酒叙旧,他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睛眯起来,隐去了危险的锋芒:“我有点儿小事儿,一会儿和大家喝。”
陆展昱抓住戚怀名的胳膊把他拉到门外,深若寒潭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像是要划破他的衣服,他的皮肤,他一层一层的皮下组织:“我这次来,是为了你。”
戚怀名太过震惊,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以为陆展昱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了。
现在他却站在自己面前。
陆展昱看他没反应,接着说:“你得让我不负此行。”
戚怀名愣愣地点点头,他的某些记忆死灰复燃了。
关于一个炙|热的巴掌和一个潮|湿绵|长的吻,在某个夏天。
戚怀名从小就不合群。
五六岁的小男孩大多喜欢玩具赛车和乐高积木,戚怀名没有这些,他的玩具是树枝和泥巴,好玩免费,外面到处都是。他羡慕同伴的玩具车央求妈妈为他买,他|妈粗糙的大手掐住他白嫩的小胳膊:“买什么买!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还想买玩具!要是你那个死爹有本事挣回来钱老娘就给你买!”所以戚怀名到八岁时还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玩具。他被同伴排斥,被他们堵在墙角围殴,努力地蜷起小小的瘦弱的身体减小伤害,等他们打够了再抹着鼻血回家,家里更让他害怕,爸爸永远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妈妈永远阴沉着脸咒骂,咒骂丈夫,咒骂儿子,咒骂自己。
戚怀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上中学时,他还是最沉默的那一个。他成绩差,家境也不好,独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与垃圾桶为伴,他从来不说话,从来没人注意他,他像一条蚯蚓,永远生活在黑暗的地下。他唯一被注意的时候是老师念成绩念到他时同学们的嘲笑,还有他|妈到学校闹事儿时,同学们幸灾乐祸的围观。
戚母从来不在乎儿子的自尊,她觉得儿子是她生的,她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什么人格尊严都抛在一边。自尊?小孩儿要什么自尊,越磨练越坚强,戚母一直秉持这样的观念教育儿子。所以戚怀名七八岁就会怕羞了,他见识过母亲在菜市场因为菜的价格和老板争吵不休,那些人的目光落在他和母亲身上,有嘲讽,有不解,还有同情,这些目光挠得他心痒痒,还有更多时候,戚母因为儿子一塌糊涂的学习成绩而跑到学校撒泼,抓着他的头发踹他屁股,整个年级的学生和老师都跑出来围观,以至于戚怀名有了各种各样难听的外号。
戚怀名的自卑怯懦是他|妈一手养成的,并且伴随着他,从小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