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出来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是心里装着事的人惯常使用的放松方式,他却并没有因此觉得身上的重量减轻了分毫,里面压着的东西,似驻扎着的魑魅魍魉,不断作祟,弄的心绪不安,无法安稳。
旁边是紧闭的房门,隔绝外面的一切,他靠在墙头,高大健壮的身体隐隐透着老态,他已经不再年轻,细小的皱纹,如同盘踞着的老树根,攀爬在眼角,一点一点,蔓延着刻入皮肤。
身体总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似毛虫,不断在茧子里挣扎,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出漂亮的翅膀,在晴朗的天气翩翩起舞,亦或只是一只普通的绕着火焰飞舞的蛾子而已。
许多年了,四季变换,田间阡陌都变成一条条公路延展在四周,可少爷从始至终只围着空少爷打转,就如同那只扑火的飞蛾。
不喜欢的,嫌弃的,厌恶至极的,只是因为空少爷喜欢,空少爷在意,少爷也都一一忍耐着,装作喜欢的样子笨拙的讨好。
他不知道少爷做的这些,空少爷知不知道,在他心里占了多少分量,大概是及重的吧,那是个感恩长情的孩子,对任何事物都抱着包容的态度。
空少爷忍耐着、包容着、沉默着,他从没因为少爷过分的宠爱而变得娇纵,没有因为浓烈的喜欢而觉得廉价,没有因为过分超出常理的举动而厌烦的冲着少爷大吼大叫。
他像松柏一样成长,长成大家都喜欢的样子,温柔、善良、稳重,特别是当拥有这些品质的人还长了一张美好的皮囊时,足够让少爷疑神疑鬼,发疯似的觉得任何人都有可能偷走他的宝贝。
对少爷来说,这是对空少爷的喜爱,可对空少爷来说,感动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无法承受的压力。
他看的透彻,却也只是看着,因为他清楚的明白,即便是劝阻了少爷也不会停止,一旦停止,那些喜爱就会变成在岩浆里隐而不发的热流,突然爆发出来,才更加危险。
方秦手里拿着个水壶,经过走廊,打算一会儿过后给器械保养一下,那种型号的器械他早就眼馋很久了,只是市面上很少出现,他也只能拿着照片,看着影像解解馋。
见徐伯后仰着头,闭着眼,神色疲惫,他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徐伯肩膀上“怎么站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那批货出了问题?”
听到声音,徐伯倏然睁眼,待看到是方秦,才放松下来,他按了按眉心,不欲多说
“没什么。”
方秦不信 “这是什么话,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有没有事我还能不知道?”
当初,他九死一生从那座岛屿里出来,还是徐伯给他包扎的伤口,宽阔的身影站在床尾,告诉他“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后来他才知道,进去的有一百多人,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他一个。
徐伯通过先生的授意找各行各业顶尖的人才训练他,等出师那天,就被安排到了少爷身边,明面上做一个普通的司机,暗地里则做一些其他事情。
徐伯走了出去,方秦连忙追上“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少爷了。”
徐伯站住,挡在方秦面前,方秦差点撞上。
那背影像一座别人跨越不去的高山,他沉着声音“少爷累了,让他一个人呆着,谁都别去打扰他。”
只要给少爷点时间,这件事就能风平浪静的过去,谁都不会有事,假装无事,就可以粉饰太平,有什么不好。
两人来到会客室,方秦倒了水放在徐伯面前,少爷的喜怒哀乐从来只牵扯着一个人,公司破产都不足以让他动一下眉头,能让徐伯说出这种话的,他抬起头,语气艰难“是和空少爷有关?”
徐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