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以前的你确实是个让人恨不得想掐死的死小鬼，”祁佞单手撑着头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眼神却飘得很远。他想起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眼神戒备的看着敢于靠近他的一切人或物的孩子，不会控制情绪，不会压制冲动，不懂得控制暴力，极为不稳定的情绪也给收留他的祁佞带来很多麻烦。

想起以前的自己，确实是个很糟糕的孩子，除了师父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没有人愿意靠近一个情绪随时处在爆发边缘的孩子。自己在师父的眼里竟然还是那个不堪的小鬼，但是这么多年的历练得到的还是这样的评价多少让欧阳谨有些泄气，“我真的那么不堪么？”

“是啊，不过现在稍微变得可靠一点了。”

“只是稍微吗？”

“呵，不逗你了，虽然还欠了些火候，但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眼看着弟子几乎快维持不住平静的神情，祁佞也没了逗弄的心情，祁佞了解这个弟子的秉性，太过激人的话语会让这孩子本就不稳定的心绪更加不安定。

他很清楚这个弟子，这孩子之所以被人抛弃是因为不稳定的情绪加之时而暴力时而安定的个性，仿佛是两个不同的灵魂被强行的塞进了同一个身体里一样。虽然他教给那孩子稳定心绪的方法却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而今天这盘棋也是为了要看看欧阳这几年在外心性究竟稳定了多少，结果严格的说祁佞并不满意。

“我该收下这和训斥差不多的夸奖吗？”欧阳犯难的苦笑。

“呵，”祁佞伸手拍拍欧阳的头，“个头是比我高了，这心性到底还是个孩子，你还有得学。”

揉摸头顶的手被欧阳谨抓在了手里，谦逊的眼神变得阴郁隐晦，“如果我说我想学更多，师父你会教我吗？”他应该不会拒绝吧？抓着手腕的手掌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以示威胁。

但他这近乎威胁似的撒娇并没有给他带来想要的回应——“我没有什么能教你了，接下来要学你要靠自己。”

察觉到徒弟的异样祁佞也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拂开了欧阳钳制的手，收了棋盘和收纳棋子的藤盒，“师父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你，学会自己学习也是一项必修课。时候也不早了，我在这榻上忍一宿，明天还要做的事有很多，你也早点休息。”和衣而卧也不看表情捉摸不定的徒弟，祁佞闭目酣睡。

看到师父睡去欧阳也不再多言，他大概是表现的太过明显惹师父不快了吧？他知道师父并不喜欢偏激偏执又暴力的那个自己，在师父面前他努力的克制着那个情绪不稳定的存在。但一想到那个来历不明却偏偏得宠的师妹他总会露出可怕的表情，那个来历不详却被师父小心呵护的孩子。

轻手轻脚的给祁佞盖了毯子，欧阳也准备睡了。

但寂静的屋里让那个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

看，他只是为了看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得情绪不稳定，无论你多么出色他只会在意我的出现会不会影响你，到头来那个人在意的只是我而不是你，你其实都知道吧？你什么都明白吧？明明你是他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唯一，而他却对那个小丫头那么纵容。他可以因为那丫头保护过他就教那丫头武艺，对自己呢？全是试探，说到底他怕你会妨碍他所重视的那个人，送你去长歌门也是如此，你必须靠外力压制我，你无法依靠自己战胜我。

“唔……”欧阳谨的脑海中一直不断的有这个声音在对他诉说着他一直不想去想的事实，那个声音他无法拒绝，因为那也是他自己，另一个自己——放纵，扭曲，偏激又暴力的自己。

但欧阳谨无法反驳这个声音。

因为，他知道，这声音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而他只是不肯承认。

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了？你明明知道他不会将你放在心上还要回应他的期待，你得到了什么？你没见过那个人杀人的模样么？残忍、冷酷，你终有无法回应他期待的一天，那时候他留给你的只有残忍和杀戮而已。

“……”

你跟他这么多年还不清楚么？他就是那样的人，对于无用的东西他不会留有情面，我们跟着他有多久了？还看不够么？你还能回应他的期待多久？你的想法我再清楚不过，你不是三年前的小鬼了你有力量了你可以……

“闭嘴！”欧阳谨知道，那个声音在蛊惑他偏离正途，偏离师父期望的正途。

“嗯？！怎么了？”刚刚入睡的祁佞被这一声低喝惊醒了，他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的欧阳。

“不，没什么，打扰师父休息了。”

“别去想没用的，早点休息。”祁佞翻了个身背对着欧阳继续酣眠。

“师父教训的是。”

不管你说什么，至少师父现在还需要我，他还重视我，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