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夜晚很冷，不同于白天的灼热。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平静了下来，一切都归于寂静，除了据点内按固定时间巡逻的巡兵以外，一切都是安静的。

这安静也属于在城墙头月下独酌的人。

那人坐在城墙上，看着有些刺眼的月光，享受着属于夜晚的安详，褪去了白日奸诈的模样，而不是那个白日里忙于琐碎杂物的杂役。这是他难得悠闲的时候，他虽然身为囚徒，可是苍磊还是给了他不属于囚徒的有限制自由。

喝着向李御衡讨要来的好酒，借着月色品尝美酒，这是他在飞沙关难得的安宁。

只是……

这安宁是短暂的。

他大概是永远和宁静安详无缘的人，即便是眼前如此宁静的一切，也不能让他的心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那天白天的事让祁佞若有所思，欧阳这三年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他以为三年的时间会让欧阳的心性有所稳定至少不会无端的被冲动的情绪占据自己的思维，却不想他弃医从武而性子反而比以前还要不稳定，前几日当众出剑威胁苍磊的行为着实让他出乎意料，以前的欧阳还不敢如此放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就会扩大化，这时他要如何处理？

真的到那个时候，他该保谁呢？

入口的酒甘醇的味道也渐渐的变得苦涩难以下咽，或许并非是酒本身苦涩难咽，而是心中装着苦事，苦到连酒的味道也变了。

应该保住那个跟自己一起同生共死的孩子，还是那个自己因寂寞而收的徒弟？

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预想。

千算万算人心难算，现在的他只能步步为营，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变数了，这一切仿佛是一本不受作者控制的剧本，而他从来都不是剧本的编写者而只是在剧中挣扎的角色。

“这酒真苦……”祁佞轻轻地嘀咕。

自从半月前的攻击事件之后，苍磊也同样累得不愿多想其他，自从他们失去了龙门镇据点转而退守飞沙关开始，一切都让人疲于应对。祁佞吊诡的行事方式，龙门镇的失守，飞沙关四面楚歌的状态，这一连串的事件的发生，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理清的头绪。

若非他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祁佞与陆谦合谋计划夺取龙门镇。

现在，浩气盟已经大兵压境，虽然没有发动总攻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根据凛风堡回来的战报，一直蛰伏在昆仑山的浩气最近也是动作频频，难保和龙门镇的浩气盟有所勾结。如果按照现在飞沙关的状况来讲，一旦龙门和昆仑的浩气盟发动联合进攻，飞沙关势必成为战斗的前线，即使凛风堡能前来支援面对如此包夹的局势，能不能撑到昆仑的支援来也是一个问题。

这么想来，昆仑是不可能给予他们支援的，至少不会及时得到昆仑的支援。

现在，他们孤立无援，而苍磊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赢一场战役，而是如何坚持下去。

赢，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坚持需要更长的时间。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难到光是思考就让他觉得疲累，偶尔也萌生过想要放弃的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责任感不容许他就这样放弃。

每当他疲累的时候，他总是在午夜一个人在据点内逡巡，慢慢的，一步步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而这也变成了让他平静的一种仪式，让他平静，不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

忧愁，只会放慢自己的脚步。

而他，不能有片刻的停留。

这几年的时间让他烦心的事太多了，而夜间巡视据点内也成为了他每天的习惯，从辎重仓库到物资仓库，再到东关口；从东关口又到各个箭塔，又从箭塔到南关口；细细地检查每一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定下来。

“这酒真苦……”

静谧的夜中，忽然传来一句轻轻的抱怨，酒难喝？应该是哪个士兵又在偷懒了吧？

苍磊有些愠怒地登上城头，他看到了那个抱怨的人，也是总让他做出让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