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不对，陌离轻轻皱起了眉，在他的世界，还有第四条路。

只不过这第四条路，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能善终罢了。

众人长吁一口气，心内谢天谢地，还好这老头点了蓝忘机，不然轮到他们，难免漏一两个或者顺序有误。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

顿了顿，他叫道：“陌离。”

陌离站起身，心想果然还有我的份，只听蓝启仁问：“魔为何物？”

陌离回答道：“执念所凝聚，阴气所滋生，万恶之源头。”

“如何化去？”

陌离心想，这不是跟刚刚问的问题差不多么？自然而然道：“了却执念。否，涅灭。”

蓝启仁皱起了眉：“何不镇压？”

陌离道：“镇压者，难测也，恐一日突生事故，伤及无辜之人。”

他所说的，是他上一世所得的经验。

对于他来说，无论鬼怪还是妖魔，若不能化去执念，则直接涅灭。

蓝启仁眉头皱得更紧了：“玄门行事，怎可乱了章序？我再问你，若有一日妖魔突破封印，毁坏镇压，却并不乱杀无辜，若你面对，你又当如何？”

陌离顿了顿，再开口，声音冰冷：“无需缘由，斩。”

蓝启仁胡须一颤，喝道：“若是如此，你与那滥杀无辜的妖魔有何区别！”

陌离反倒笑了，道：“那敢问老先生，若是这般便被称之为妖魔，那还需正道之士有何用？斩妖除魔为何还需缘由？妖魔若是不杀人，又岂能被称为妖魔？”

三个问题快速反问下来，蓝启仁被他气的简直要七窍生烟，他只是想给这个小子一点教训，谁知这小子竟是如此不知礼数，还反驳他，真是冥顽不灵！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隐含微微波澜。江澄则一脸震惊，似是没想到陌离还会有此胆量反驳蓝启仁。整个兰室里面都小声窃窃私语起来。而魏无羡像是被启发到了似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道：“我有疑。”

蓝启仁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火气，道：“讲。”

魏无羡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道：“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暴殄天物。”顿了顿，方道：“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陌离立刻扭头看向魏无羡，嘴角抽了抽。

蓝启仁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

魏无羡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

蓝忘机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然而眉宇微蹙，神色甚是冷淡。蓝启仁胡子都抖了起来，喝道：“不知天高地厚！”

陌离右手微微缩紧，皱眉看着魏无羡，兰室内众人大惊，蓝启仁霍然起身：“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道：“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堵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堵，岂非下策……”蓝启仁一本书摔过来，他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里继续胡说八道：“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厉声道：“那我再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边躲边道：“尚未想到！”

蓝启仁大怒：“你若是想到了，仙门百家就留你不得了。滚！”

魏无羡求之不得，连忙滚了。

他在云深不知处东游西逛、吹花弄草半日，众人听完了学，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高高的墙檐上找着他。魏无羡正坐在墙头的青瓦上，叼着一根兰草，右手撑腮，一腿支起，另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下边人指他道：“魏兄啊！佩服佩服，他让你滚，你竟然真的滚啦！哈哈哈哈……”

“你出去之后好一会儿他都没明白过来，脸铁青铁青的！”

魏无羡咬着草，冲下面喊道：“有问必答，让滚便滚，他还要我怎样？再说了，尘儿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啊，所以也忍不住说了几句而已。”

众人看向走在最后那个沉默内敛的少年，魏无羡一下子跳下墙头，拍了拍陌离的肩：“没想到啊尘儿，你还有如此大的胆子哈哈哈哈……”

“对啊对啊，陌……陌兄说的那一番话，我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呢。”

“就是，镇压还需灵器修士辅助，时不时还需加固，若是直接涅灭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一些人附和道，江澄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妖魔鬼怪岂能用常理来论之？若是镇压能逐渐消去怨气，也是一条良路。”

魏无羡嘻嘻道：“那得过多久啊，还不如为我所用呢。”

聂怀桑道：“蓝老头怎么好像对你格外严厉啊，点着你骂。”

江澄哼道：“他活该。答的那是什么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居然敢在蓝启仁面前说。找死！”

魏无羡道：“反正怎么答他都不喜欢我，索性说个痛快。而且我又没骂他，老实答而已。”

聂怀桑想了想，竟流露出羡艳向往之情，道：“其实魏兄说的很有意思。灵气要自己修炼，辛辛苦苦结金丹，像我这种天资差得仿佛娘胎里被狗啃过的，不知道要耗多少年。而怨气是都是那些凶煞厉鬼的，要是能拿来就用，那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