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结婚了。
惊讶之余,我又嘲笑自己的无缘由的惊讶,在正当婚嫁的年龄嫁出去,成家立业,不是非常之正常的人生轨迹吗?不像与你同龄的我,为了逃避父母的絮叨,催嫁,埋冤已经两年没回苏州的那个家了。
虽然出乎意料的是娶你的人是方乐,我曾以为你们不会在一起,但既然现在的你,你的生活在所有人眼里是如此美好,又令人羡慕,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而我也无法做些什么,只能在心眼儿里不带疑惑地接受,并衷心祝福。
我想,换做其他的任何人也会这样做的,因为这是你的私人生活,是好事,而你又是我曾经的好朋友。
重逢之初,生分过多,你接待我如同来往你工作室里的客人,公事公办,除了关于我与浦章的那一句问话,你再也没有问及关于我的一切。而我或许也知道了,或许高中时候的你我与后来的我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止是因为横架于你我之间的时间与隔阂,也是因为我们都是社会里的大人了,知道该如何“读取空气”,保持分寸与距离。
我们无法不退回各自在现实里所扮演的角色,你是艺术家,而我是大学老师,虽有旧识的缘分,但我们再也无法建立高中生时那种简单纯粹的关系,我与你各自领域不同,应本无交集,如今时隔多年,能再次产生联系,也只是因为我的故意为之,而我们当下的这层关系是如此的浅薄,只是一场双方磋商好的买卖,只要交易结束,两人的关系就可轻而易举地断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否能够得以进展,这并不是取决一人单方面的意愿。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在方隅二楼两人简单而带有流程式的交谈中,我已经察觉了,你只不过仅仅是把我当作一个前来消费的主顾,并没有意愿要把我这旧识重新放回朋友的位置,也没有打算想要重新建立朋友的联系。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曾经有过交集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我并没有为你亲切而礼貌的冷淡而感到失望或是难过,只是有一些接受现实的沮丧罢了。过来之前,我曾想过,如果你认出了我,如果我们相谈甚欢,那我会邀你一起外出吃个饭喝一杯咖啡,只是想叙叙旧,认识一下我的老朋友。我算得上是一个念旧的人,觉得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可就当下你我的相处模式来看,我轻易地在心底打消了邀你出去的念头。你没有意愿,我也不愿强求。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不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在大人的世界,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察颜观色来发觉出这场交易的实质,从而采取与此相吻合的行动。
所以,我们的交谈不算长,十分钟左右我就起身告辞了,我说我想要一件和我的名字相关的首饰,比如一条芍药花的锁骨链,至于如何设计,细节,风格,这些全委托于你。
你也起身微笑送客,贴心地送我至方隅门口,说制作到成品最少也要一个半月,期间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就这样我离开了,但得到了你的微信号。你说样图完成后会第一时间发给我过目,若觉得需要加减修改,便发微信告知。
当然,我知道你说的随时联系都只是客套话,之后的一个月里,你只是给我发过一次消息,那是来几张画好的首饰手稿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得到我的同意,在你说可以开始錾刻之后,我们之间就再没联系过了。
我的生活依旧规律,一周三四日在大学里,没有课的时候,就泡在办公室的书堆里搞科研,或者出差,参加或主持学会。偶尔会和良美一起去看画展,静安区附近一起看电影,吃饭,一周两次的健身课,习惯性地,在傍晚时分一人去余庆路附近散步,路过方隅的时候,会侧头看一眼玻璃窗内展柜里精致的装饰展品。余庆路,一月中我去过两次,匆匆目光之余,我只看见店内田天一的身影,或者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