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们肯定以为咱俩刚才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林彦压低声音说。
贺正西拧拧脖子，冲林彦坏笑，“哥，你现在尺度很大嘛。”
“那我是一本正经比较好？”林彦挑眉。
“别，还是不正经好，反正你的本质吧，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贺正西拖着行李箱边走边道。
“是啊！”林彦说，“还不是生活的重担这个狗东西，把我的不正经全藏起来了！”
贺正西大笑一声：“不正经万岁！”
“万岁！”
他们一路打打闹闹地走到贺正西家小区门口，站在大门外，林彦仰头望着眼前被绿树浓阴遮掩着的住宅区，不自在地拖了下背包，说：“感觉你家的气质，跟我可能不是很契合。”
“你气质比这破烂小区好多了，走吧。”
“破烂小区？你爹会打死你的。”
“这我爷爷置办的房子，他打不着。”
“哦，你爷爷会打死你。”
贺正西家是栋小复式，各自忙碌起来，偌大的空间里就没人了，显得有些空。林彦越过门口的纸箱跟树枝落叶，进门走到客厅，茶几上一堆薯片包装盒跟饮料瓶，他转过脸对贺正西说：“你家这是被什么山贼洗劫了？”
贺正西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医院事儿多，老贺经常住宿舍，我妈去做项目了……就剩我一个了呗。”
“那你爱孙如命的爷爷奶奶呢？你家不是有做饭阿姨吗？”林彦放下行李，随手在桌上拿了个空购物袋，弯下腰开始收垃圾。
“阿姨得开学才回来呢，她也去过暑假了。”贺正西跑到厨房拿了个扫帚出来，还没走过去，林彦就伸手示意他离远点儿，“你闻闻那个味儿！冲干净搁阳台上晒晒再用。”
“吸尘器行不行？”贺正西问。
林彦收完桌上的东西，绕到贺正西这边，探过脑袋瞧了眼厨房，一个干呕，几乎吐出来，“赶紧，开窗，还吸尘器呢！这地得好好擦。你在溪城学的那些技能是不是都变附属了，我真是无法理解……您可真是来这里当少爷的。就你这样的，考第一有什么用？你去住校，一个星期就得被宿管当垃圾铲出去！”林彦叹着气唠叨了一通，最后无奈地说，“你别杵着了，先去洗一下扫帚，再给我找袋洗洁精或者洗衣粉、肥皂粉之类的过来，弄个桶，灌满水，来个旧床单、破抹布，我的老天……”
他扶着太阳穴，无语地仰头看天花板，“你这哪是找我来做客送礼物，你这是让我给你当钟点工。”
小林钟点工在贺正西家里上上下下忙活了三个多钟头，大体上把用得着的几个房间给收拾干净，完事后又彻彻底底地冲了个澡才算舒坦了。
“你可真是牛掰，我不说了，懒得说，赶紧腾个房间，困得不行了。”林彦坐沙发上喘粗气。他夜里出门赶车，一路睡睡醒醒，总算到了地方，还得兢兢业业给人打扫卫生，这时已经困乏得闭眼就能会周公了。
贺正西把脑袋从冰箱里□□，一脸兴奋：“睡我房间，我房间可干净了！”
林彦靠在沙发上眨着眼说：“想什么呐？有阴谋？”
“怎么会，我很憨厚的，你说五年，就五年。”贺正西认真道。
林彦摇摇头起身，准备上楼，他打着哈欠对贺正西说：“你记得出去买点青菜回来，不能再吃薯片这些东西了。”
“我尽量！”
“反正到时候身材走形的不是我。”
“……我再也不吃了。”
贺正西在这边住了三年，但是去菜市场的次数实在不多，他倒是记得林彦爱吃鱼，喜欢糖醋排骨。在几个摊位前晃了两圈，过了饭点，没什么可买的，贺正西也觉得累，索性走到外面的店里直接点了菜打包带回家。
手提吃喝路过物业中心时，门卫小哥正巧溜达过来。
“小贺回来啦？”
贺正西点点头，“嗯，您还没换班儿？”
小哥说：“正要走呢，我刚才瞧见贺院长的车了，真巧！”
“我爸？”贺正西看了眼手里的菜。
搞什么，他这还打算跟林彦温馨二人餐呢……
跟小哥匆匆道了别，贺正西垂着脑袋蹭着鞋底挪回了家，到家门口，他不情不愿地正要掏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收拾得挺干净，你哥来了？”贺毅说。
贺正西：“嗯，你在家吃吗，我买好菜了。”
贺毅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退了回去，“行吧，正好跟你们聊聊天，几年没见了。”
您能不能继续扮演一个不顾家的敬业院长？！贺正西无声地呼喊。
“不得不说，你哥真是挺了不起。”贺毅重新把外套脱下来挂好，换了双拖鞋，“能把你的鸡窝弄出个人样儿，不太容易。”
“好歹叫狗窝，再不济牛窝、驴窝吧，拒绝鸡窝！咱们全家都住这，把您自己都骂进来了！”
贺正西走到厨房，翻出几个汤碗，把餐盒里的菜倒进去，翻出保鲜膜，挨个包裹好，放在料理台上。
“现在不吃？”贺毅问。
“我哥没醒呢，等他醒了再吃。”贺正西拿厨房纸规规矩矩地擦净周围溅出来的鱼汤。这厨房被林彦打扫得都快反光了，他感觉自己如果再弄脏一回，可能会被狠狠地收拾。
“多少考虑一下我这个亲爹的立场啊。”贺毅哭笑不得。
贺正西歪了歪嘴角，冲贺毅抬起下巴道：“不是亲爹胜似亲爹。人间楷模，你不懂。”
“臭小子！”贺毅伸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林彦这一觉睡了很久也没醒，贺毅等来等去，饿得饥肠辘辘。贺正西大发慈悲，亲自给这位命苦的老父亲煮了碗面。贺毅吃饱喝足，开车回了医院，到傍晚，又勤勤恳恳地赶回来，无论如何都要陪俩孩子吃顿晚饭。
对此，贺正西无言以对。
林彦被一个纷乱的梦困住了。他梦见了自己的父母。天上下着雨，他们脸上带着凄苦无助的神情站在溪城福利院门口，衣服破破烂烂，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嘴上反反复复地喊：“小彦，快过来看看，这个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
小彦？亲弟弟？
林彦站在原地没有动。为什么在我名字前加个小，我们关系有多好？他的亲弟弟，只有贺正西一个人。他们怀里那个，他不想认。
他一语不发地抗拒着，对方仍旧不依不饶地呼喊。
混混沌沌地过了许久，林彦感觉身后似乎有个人在叫自己，他转过头，艰难地顶着雨水睁开眼睛。
“是你啊……”周围是清新干净的空气，没下雨。
“做梦了？”贺正西问。
“嗯。”林彦抬手拢了一把汗湿的刘海，小声嘀咕：“原来是出汗了。”
贺正西递给他一条毛巾说：“老贺回来了，等你一起吃饭。”
林彦立刻清醒了，“啊？怎么不早叫我！靠！”他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洗手间。
“你紧张个什么劲，又不是重要任务……”贺正西小声说。
“我算知道了。”林彦跑出来，闭着眼，脸上湿湿嗒嗒地滴水，“你这是真正的没大没小。”
因为贺毅在场，晚饭的聊天主题相当正经。他很认真地询问了林彦大学的专业跟以后的打算，甚至还给出了不少详细有用的建议。林彦听得很专注，原本这些话应该许嘉临同他说的，但许嘉临那张嘴是决计说不出这些话的。贺毅愿意开口，林彦挺感激。
贺正西抱着饭碗，在桌子角上默默地听，听得饭菜几乎要没热乎气儿了。
“这些话以后再说吧，赶紧吃饭呗，饭桌上聊这么正式，会影响消化。”他用手指抵着下巴说。
“好吧，我不唠叨了，先吃饭。”贺毅无奈地笑了笑。
“我很喜欢听，您以后多跟我说说。”林彦夹起竹筷。
“你们这年龄的小孩儿，能认真听家长话的人太少了，正西就不行，他自己主意太多。”
“我有什么让你担心的地方吗？”贺正西无所谓地喝了口汤。
林彦伸腿捣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
贺毅摆手：“甭管他，就这样，没人管得了。”说完重新看向林彦，“我还有个事情跟你说。”
“嗯？”林彦摆正身体，放下碗。
“这事也是正西前段时间跟我提起过的，”贺毅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公文包前，从里面抽出来一个透明文件袋，递给林彦。
“这是……？”林彦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把文件袋拿起来，“体检？”
贺毅说：“对，趁还没开学。”他指指林彦的耳朵，“看看有没有办法，实在不行再放弃。”
“没必要吧。”林彦捏着文件袋说，“高考前才体检过，很健康。”
“高考的体检能叫体检？你得正式做个全身检查，我猜一定营养不良！”贺正西插话进来。
林彦扭头怒瞪：“我只是打工比较忙而已，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很脆弱一样，备考生压力都大，班上比我还瘦的人多了去了。”
贺正西又要开口，贺毅担心这兄弟俩吵起来，赶紧抬手示意他暂停，解释说：“没事，家里每个人都定期做体检的，之前你在溪城，我实在够不到，现在你过来了，大家彼此照顾，这很正常。还有这小子，他非说要跟你一起。”过后，贺毅又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表情，补充道：“不是说你身体不好，是为了有备无患。”
林彦只好尴尬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