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自有记忆以来，也就来过医院两回。头一回是出车祸，第二回是被许嘉临一巴掌拍进去的。总之，甭管哪回，体验都不怎么舒心。他站在医院大门前纠结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跟在贺正西身后走了进去。

“小贺来啦，好久不见了。”一个挺漂亮的护士看见他们过来，匆匆打着招呼说。

“徐姐！”贺正西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走过去，“今儿也挺忙啊。”

“忙死了！不跟你多聊，我先去病房。”

“嗯嗯，你忙。”

林彦看着跑远的徐护士，笑嘻嘻地使劲拍上贺正西的肩背，”哟，小子，看起来很受欢迎啊。”

“别介，等他们跟你混熟，你也会很受欢迎的！”贺正西不满地撇撇嘴，扭过头问：“哥，你饿吗？”

林彦摇头：“还行，早饭待会儿直接在医院食堂吃吧，别出去了。”

“好，早饭在食堂吃，中午咱们去吃炒肝。”贺正西略带炫耀地说，“特地道的一家，我吃第一口就爱上了！”

“随便你安排，反正比我早开学一天，也没别的工夫折腾了。”林彦嘿嘿笑着说。

“啊！你别提！我拒绝听！”贺正西捂紧耳朵，“走走走，办正事儿！”

他们的正事一直忙到中午快12点才全部结束，走之前本来打算去贺毅办公室再打个招呼，不过他忙得脚不沾地，下午还有手术，林彦就拖着贺正西直接走了。

“不是那个方向，得这边。”贺正西冲林彦晃了晃手里的公交卡，“炒肝走着。”

“咱能不吃那玩意不？我不爱吃下水。”林彦皱着眉挪过去，“随便吃个蒸包馄饨就行。”

贺正西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咱们去的那家真的好吃，信我。”

“骗人你是狗。”

“骗你我是狗！”

林彦一踏上公交就后悔了，这人挤人的状态，起码比溪城再多两倍，还得带助跑那种，不然连个扶手都抢不到。他早上吃得少，在医院闻了一上午消毒水味儿，间或碰上那么一两个嗓门大的病人家属，这时脑子里还有些发懵。车一晃，他整个人从里到外也跟着晃。就这么晃了十几站，才总算到了贺正西说的那家店。

“哎，我的老天爷，你们这大城市的公交，坐久了会死人的。”

林彦从人群中逃出去，找了棵树靠着，弯下腰，“打死我都不坐那玩意了。”

“没办法，这里到处都这么挤，地铁站又太远。”贺正西走过去，拖起林彦的胳膊，“再过两年等我满18岁，就去学车，到时候买个宽敞的，你就不用跟我挤公交了。”

“听起来有点儿怪，跟我是你的姘头小情儿似的。”林彦笑着说，“我还是喜欢骑自行车，环保、舒坦，还不用担心堵。”

“哈哈哈！”贺正西也笑了起来，笑完对林彦正经道：“我说买个宽敞的！三轮车！有脚蹬子那种！哈哈哈哈！”

林彦斜斜地瞅他：“涮你哥，够可以的，明天我在家睡觉，别指望去送你了。”

“不行！你必须去送我，高中第一天，你得到场！”贺正西舔着脸凑过去，“哥啊，你是我亲哥！这是你应该、必须、一定要做的事情！”

“你还吃不吃饭了？不吃咱撤。”

“吃啊，怎么不吃！”

贺正西找的这家店不大，里面吃饭的人却很多。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不算就餐高峰期，依然需要排队。贺正西熟门熟路地跟老板打过招呼，拐了个弯，捉紧林彦的手，直奔后厨。

“怎么着？你也打工啊？”林彦疑惑地问。

“不是。”贺正西抬起下巴往里指了指，”咱有内部人士，不用排队。

“到后厨吃？”

“差不多。”

这店的后厨比外面居然还敞亮一些，但桌上放着不少正在处理中的食材，林彦看着有些反胃，“你确定咱们要在这里吃？”

“里面有小房间的，放心，没味儿。”贺正西往前走了没几步，扯开嗓子冲里屋喊道：“杨麟杨小二呢，赶紧的，出来接客啦！”

林彦听完这声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杨麟？谁啊。”他刚落下话头，一高个男孩儿就跑了出来。

“可算来了，麻溜儿的，吃完咱去打球啊！”

“今儿不打，上午刚放了一管子血呢，来你这大补一发。”贺正西走过去跟他互相击了下掌，接着把人拖到林彦面前，说：“介绍一下，这咱哥，赶紧的，叫哥。”

杨麟笑着伸出手：“大哥好！我是杨麟，老贺的同学！”

林彦忍着笑跟杨麟握了下手，指着贺正西道：“老贺？他啊？”

杨麟：“其实我们班平时都叫他小西仔，他不喜欢，所以只能叫老贺啦！”

“小西仔？”林彦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抱臂回味道：“倒是很适合他，挺可爱。”

“是吧！班上女生先叫开的，现在老师也这么叫，他听见就发疯，没办法。”杨麟惋惜地说。

贺正西走过去，把热络的两人扯开，催促道：“把我们迎进去啊你倒是，饿死了。”

“哦哦对，你们先去屋里坐着，我给你们端。”

林彦好奇地看着杨麟，转头朝贺正西问：“他家的店？”

贺正西：“嗯，二十多年的老店，现在归他哥管着，父母去经营新开的分店了。”

林彦：“小孩儿看起来挺不错的，你好朋友？”

“对啊，转学过来就跟他做同桌了。”

“挺好的。”林彦走到屋里抽出一个马扎坐下，“我本来挺担心你在这边会交不到好朋友。”

“怎么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贺正西站到消毒柜前拿餐具。

“你？”林彦笑了，“你看起来倒是蛮开朗，其实没几个人能真入得了你的眼，勉勉强强的。”

贺正西正在抽筷子的手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哈哈，是吗。”

他没想到林彦观察得这么准，自己确实看谁都不太顺眼，甚至带了些傲气。这么多年，除了打球那帮队友跟就近熟络起来的同桌，剩下的一些人，还真算不上朋友。

“你吧，稍微有那么一些暴躁。”林彦捏着纸巾揉搓，“得学着控制一下脾气。现在是无所谓，不管出什么问题，别人都会说你还小，只是个孩子，以后肯定是不行的。你的父母，你的爷爷奶奶那一帮人，早晚都会远离你的生活，到那时候，谁还会一直纵容你？”

贺正西拉下脸：“好心带你来吃饭，怎么还教育起来了。”

“教育？”林彦松松肩膀，“自己的路自己走，谁也左右不了，怎么选择，全看你自己。我也才18岁，你不用全信，随便听听就好，别太当回事。”

他见贺正西不耐烦了，只好简单快速地说完想说的，然后闭嘴进入放空状态。在林彦极其有限的人生经验里，暂时还找不出跟叛逆期别扭小孩儿相处的办法，只能选择尽量少说两句。

反正人已经在面前了，又跑不到哪儿去，以后找日子慢慢修理就行了，林彦想。

“你们俩发什么呆啊？”杨麟端着两份套餐走过来，“冰箱里饮料随便喝，哥们儿不要钱。”

林彦起身帮忙接过托盘，顺带踢了贺正西一脚道：“懒成什么样了？”

“哎呀……哥，你也不用帮忙，让杨麟服务就行。”贺正西咬着筷子说。

“没救了。”林彦懒得说了，他朝杨麟笑着道：“吃过没？一起？”

杨麟：“不了不了嘿嘿，我还有事儿呢！大哥你们好好吃！”说完脚底抹油一样地跑了。

“这小孩儿，怎么神经兮兮的。”

林彦嘟囔着走到小方桌前坐下，刚要拿调羹就被贺正西默默地按住了手，“端起来喝才过瘾。”

林彦看着那碗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炒肝，丢给贺正西一个纠结的眼神，“你确定？”

贺正西坚定地点头。

“那我试试。”

林彦说完话，盯着碗反复思考了十几秒，最后也没动用自己的手，直接低下脑袋，就着碗沿浅浅地抿了一口，之后他皱眉品味了老半天，才说道，“有些微妙的滋味，还不错。”

贺正西被林彦这套流程逗得想笑，不过忍住了。他直接捞起碗灌下去一大口，满足地抹抹嘴，说：“杨麟他们家的炒肝，比别家的口味要新一些，也偏淡，你是南方人，吃起来比较合胃口。”

林彦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伸手捏过两个肉包，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碟里，缓慢地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纯正南方人。”

贺正西停下正要端碗的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