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隙，贺正西拿起茶壶，热情地给蔡恒远跟郑启风斟水。

俩人全程围观人兄弟俩的亲密交谈，此刻微妙不已，并且拿捏不准贺正西这个早熟并且想法很多的大男孩要做什么，只能热情地跟他道谢。

“你弟真是长大了。”蔡恒远坐下对林彦说，“以前才那么点儿个头，现在比咱们都高。”他抬手在空气中比划着。

“哪有那么矮啊。”贺正西哈哈笑了两声，“您比的那个高度，跟狗差不多。”

“噗！”旁边安静坐着听他们聊天的郑启风喷出一口茶水。

“是么？”蔡恒远尴尬地收回手。

林彦忍着笑猛踩了贺正西一脚，对蔡恒远抱歉道：“他就这样，别太介意。”

蔡恒远呵呵笑着：“不会，我没必要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郑启风张了张嘴，适时地选择了沉默，他感觉蔡恒远跟贺正西大概是杠上了。作为一个智商情商都挺普通的普通人，他认为吃串围观最明智。

贺正西最烦被叫“小孩儿”，他别的性格都不好琢磨，但唯独这一点，只要跟他稍微有些接触，都能了解个差不多。

“一个上到大二还唯母是从的‘大人’，说别人是小孩儿。”贺正西冷笑着说，“不知道谁更像小孩儿，哦不对。”他晃晃筷子，“我承认自己还小，我年轻、自信、聪明，最重要的是，我好歹还有点儿追逐所爱的勇气。”他指着蔡恒远，无奈摇头：“你？没有，不行的。”

蔡恒远这回笑得很舒畅，他两手相交，抵着下巴道：“何必带上我妈说事？我妈是林彦小学时期对他最好的老师，林彦现在每隔几个月还给我妈寄礼物，我很爱我妈，林彦也尊敬我妈，不懂我为什么不能唯母是从？攻击家人能让你有快感吗？”他给自己的茶杯重新斟满水，随后恍然大悟般道：“不过你从小……离开家，大概真的对父母没什么感情，所以能随时随地攻击别人的妈。”

“虽然我还没上大学，也没修过逻辑课，但我不傻。”贺正西慢条斯理道，“我对我哥的恩师从来没说过任何一句不好的话，你这是传说中的明着偷换概念？没错儿，我是小时候被人拐卖过，而且说到底，是我自己离家出走造成的，本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你作为一个大我三岁的所谓成年人，还是在外留过学的高材生，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他摸索着杯沿，抬起脸，一脸烂漫，“换成你的逻辑，请问，这能让你有快感吗？”

蔡恒远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酝酿片刻，预备再开口，对面的林彦敲敲桌子道：“咱别在人店里一口一个快感快感的，行不行？您二位成年人、聪明人、牛人，既然都走睿智路线，就请别在这里搬运深夜档狗血影视剧台词了好不好？”

郑启风抹净额上的汗水，点头道：“就是，大家平时都忙自己的事，好不容易聚一回。”

贺正西哼哼唧唧地拼命塞了两口羊肉，起身道：“我饱了，出去溜达溜达。”

蔡恒远也跟着放下筷子：“其实我也饱了，明天还得赶早班机。”

“我……也不能再吃了……”郑启风有些手足无措。

林彦抱歉地对他们说：“对不住对不住，本来就是我约起来的，结果搞成这样。”他掏出钱包，示意两人坐着别动，“这顿我请。”

林彦去柜台付钱，剩下桌上俩人尴尬对视。

“这样好吗？”郑启风问，“其实最好我们AA。”

蔡恒远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林彦绝对不可能让咱们AA，他就那性格，安心受着吧，这也算尊重的一种。”

郑启风：“你挺了解他。”

蔡恒远自嘲道：“没用，大家走到最后，除了在一起的那个，别的人都会变成陌生人。”

“我从高一就觉得林彦是我喜欢的类型，每年都匿名送他礼物，一年多前他拒绝我，可到现在，我还挺喜欢他。”郑启风说，“大概再过几年，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他。”

“等你有了别的目标，就会迅速忘记他的。”

“暂时觉得不可能。”

“那你就是彻头彻尾的渣男了！”

“渣男？谁？”林彦带着餐盒纸袋走过来。

“没什么，我祝福郑启风早日找到新目标。”蔡恒远接过一个餐盒，帮忙把剩下没吃的菜装进去。

林彦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略微不自在地看向郑启风说：“我也祝你早日……”

“啊！不要再重复拒绝的话。”郑启风捂住眼睛，“对我好点儿。”

林彦满脸窘迫，一时间愣住了。

他一直想把高中三年郑启风送给自己的东西还回去，因此去年那件事之后，林彦往郑启风的网络账户里转了笔钱，之后他又发了两条长短信过去，但郑启风当时只回了俩字：“好吧。”

林彦后来越想越觉得，搞不好这举动伤害了郑启风的自尊心，但他也不愿再跟对方联系了。

这世界上没有结果的感情太多，他不是救世主，他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没有精力再去关心郑启风。

“还不走？”贺正西的脑袋从门口伸进来，“快10点了。”

“走，这就走了，我打个包。”林彦回神冲他喊道。

送走蔡恒远跟郑启风，兄弟俩在大街上看了一阵夜景才回去，到家时刚好11点钟。

“太晚了，以后不能在外面瞎逛，冷得要命。”林彦搓着手钻进浴室弄热水器。

贺正西心道，还不是你约的那俩人出去吃饭，不然早回来钻被窝里看书听英语了。

他靠在浴室门口，透过毛玻璃看林彦伸长手臂去调试按钮的模糊身影。不清晰，但依然修长养眼。

林彦抓着头发打开推拉门，打算去外面坐会儿再洗，结果差点被贺正西伸出来的脚绊个跟头。

“你居心何在？我可不想拄拐过年！”

“嘿，没注意，不怪我。”贺正西说，“新装的热水器好使吧？”

林彦道：“你算是做了件好事，就是有点儿贵，肉疼。”

“嗨！”贺正西伸手勾住林彦套着毛衣的胳膊，俩人一起往客厅走，“早晚得花的钱，再说，也没花你的。”

林彦坐到沙发上，仰头望着顶灯出神，随后突然道：“等许叔出来，给他弄个大浴缸，泡澡肯定特舒服。”他兀自盘算了一阵，又说：“要不到时候看看存款，再贷点儿，去溪城开个大澡堂，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赚钱回本。不过我没有可以抵押的东西了，没房子，没多少钱，也不好意思跟人借，借了什么时候能还上还是个问题……”

林彦自言自语了小半会儿，没有越想越开阔，脑子里反倒更烦躁了。

他伸手扯过一枚抱枕，盖在脸上，两手用力地狠按下去。半分钟后，窒息感传遍呼吸道，蔓延至全身。贺正西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微笑地看着他，这时总算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对劲了。

“哥！你玩儿什么呢这是！”他放下牛奶，抖着手把抱枕抽出去。

林彦鼻腔里瞬间涌进一股温热的新鲜空气，他猛地呛咳两声，咧开嘴冲他笑着说：“我闻闻太阳味儿，别怕。”

贺正西眨眨眼，眼眶周围通红，他把林彦拢进怀里，带着哭腔道：“别吓我，以后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好吧，对不起，以后绝对不这样玩儿。”林彦抚按着贺正西的背，“我今天怎么一直在说对不起呢，真是奇怪。”

贺正西把脑袋埋进林彦怀里，额头抵着柔软的毛衣，闷声道：“我也得说对不起，我今天没必要跟蔡恒远吵。”

林彦提着贺正西的衣领，把人拽出来，“难得，你觉悟越来越高了。”

贺正西来劲了：“有奖励？”

林彦想了想说：“有啊。”

贺正西开心了，“奖什么？！我这回期末又考了第一，你还没给我发小红花！”

林彦笑骂：“发个狗屁小红花，你以为自己还7岁呢！”他指着茶几上外带的烤串说，“里头那一斤羊肉烤串，都是你的了，这奖励行么。”

“哈……”贺正西瞬间泄气。他瘫在沙发上，装模作样抹了几下眼泪，“你都很多年没给我戴过小红花了，我也是需要鼓励才能继续进步的啊。”边说边从余光里瞅林彦。

林彦没打算理他，绕过沙发往卧室边走边道：“你先洗澡还我先？”

贺正西吼：“小红花先！”

林彦走回来，抬脚踹向他的小腿，“赶紧，行动起来，明天去早市，千万不能忘。”

“你又不跟我去。”贺正西抓着林彦的裤腿，不让人走，“你明天请个假吧。”

林彦掰开贺正西的手说：“请假就没全勤了，餐厅年后得准备分店，年前要开个会。”

“等开了新店，你得忙成什么样？你还有功夫学习吗？”贺正西坐起来。

“怎么没有？”林彦倚靠着沙发沿说，“我高中都能打工，大学时间肯定够，不过下学期实验项目比较多，希望别占太多空儿。”

贺正西道：“再等一学期，我也能兼职打工。”

林彦感慨地说：“太可怕了，你居然都要参加高考了，时间快得不像样。”他揉揉贺正西的脑袋，搓完头发又开始捏脸，“后天回去，要不要跟你爸妈说说上大学的事儿？”

贺正西摇头拒绝：“现在还不行，如果他们不同意，肯定能把我从名单里剔出来。”

林彦笑道：“考前说？那我恐怕得受连带责任了，你们那报考流程允许这样？他们可是你的家长。”

“你不用管。”贺正西伸手揪了揪林彦毛衣上的绒毛，“他们也没资格让你负责任，他们只会感激你把我教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