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了鸡蛋牛肉肠，他要的是肉片肠，这家店的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也许还因为我们本来就很饿了，如果不是有那一盒牛奶垫胃，我很有可能会再要多一份。我们吃完后又坐了一会，我突然想起晓楠说过凌阳星期六下午也是要练球的。

“你今天下午还要打球吗？”现在两点多了。

“不打。”他说。他看上去有些累，运动过后缺乏午睡就是这个样子。

“明天呢？”

他有点犹豫。“还不确定。你打吗？”

“不打。”我对他说了实话。每个星期多打半天球，已经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在宿舍的时候也没有事情做，但我就是没有打球的想法，至于他给我的杂志和录像，我打算过一两个星期再把它们还回去。

“还有哪里可以打球吗？”我随口问。上午的场地除了光线不佳、地板是水泥的，还有球网损坏严重以外，球台本身的质量居然还不错。

“有。”他好像在想着什么，没有说下去。

他会找谁和他一起去吗，比如丹东和袁荣斌，或者其他人。

“你想逛一下这边吗？”他问。

“有什么好看的？”

他停顿了一秒：“没有。”

因为这句话，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我对这条商业街充满了不以为然，而他的回应也同样的随意，在这一天里我们微笑的次数比之前见面时想起来的所有次数都多，有时我们遇到好笑的事情，有时我们只是想笑而已。

我们可以乘车回体校，不用再坐地铁，一直在公交车上，度过的时间好像比来的时候还要长，凌阳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杨姨原来是省队的，退役后才嫁到我们这边，又进了事业单位，现在已经退休了。

我想起杨姨打球时已经不甚标准的动作，还有她说话的那种特别的语气。“她退役后也坚持练球？”

“应该是。”

“和你打了两次的那个人是谁？”我突然想起来。我心里想的其实是，那个打赢你的人是谁？

“他好像是个领导，姓何，也快退休了。”凌阳看着我说：“我对上他是五五开。”

“他很厉害吗？”

“他是业余的，从来没学过乒乓球。”他笑了一下，“可能做领导的人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很会打比赛，知道怎么才能赢，而且心理素质特别好。”

我站在他的对面时，他也是带着和蔼的神情望着我，那样子像是表示他并不把这当成一场比赛。他的动作一点也不着急，如果我进攻，他就把球挡回来，这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击破他的防线，我这么做了，但他的回球总是慢一拍，他在自己的节奏里，绝不会受到别人的干扰，而他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击球，其实一次失误也没有出现过。和他比赛像是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喊叫，就连回声也显得很遥远，而他那慢悠悠的节奏和始终如一的和蔼的神情，到最后，几乎让我感到恼火了。

“削球手也是这样的，”凌阳说，“不管接到什么球都削回去，磨到对面的人没有耐心，就赢了。”

“我们队有削球手吗？”我问。

“之前有一个，后来走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我不由自主地想下去，假如进了省队，凌阳是不会不知道的，在我们这种体校，也没有退役的说法，连省队都还没进，算什么退役呢，转去其他体校，我们省的乒乓球实力一直不强，入选不了别的省队的球手有不少会来这里寻找机会，我们体校又是全省最好的，所以这也不太可能……

“我有一个朋友，”我突然说，“他想靠乒乓球特长进初中，可是打得不好，就改练田径了。”

“他成功了吗？”

“不知道。”

这些都是琐碎的事情，只要想起来就会有很多，我们靠着这些零零散散的话题一路聊下去，过了公交车站，到了宿舍区，我们竟然还没有聊完。灰白的阳光从我们上方照下来，凌阳就在我的对面，远处的宿舍和绿植在他身后显得有些模糊。今天结束了。

我不擅长结束对话，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再见。”我有些突兀地说。上一秒我们还在说着别的事情，现在就要分开了。

“再见。”他说。我们都没有说到再下个星期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