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是一个很微妙的阶段,再多一分就是五分,五分再多一分就是六分,十一分是满分,六分已经过了十一分的一半。只要先赢两球就能够领先对方整整六分,还能造成对方的心理压力,这是很明显的优势。但是我赢不下来。他一开始就发动了抢攻,我的两分一瞬间就消失了,二比四,他再赢一分,我才趁着他的失误赢了一球。五比三。
我总算有了一点紧迫感,即使五分里有四分其实是不属于我的,我毕竟领先着,我还有两分,这就好像输球是会习惯的,赢球也是会习惯的,他迟早会在某一刻把比分拉平,但我希望这个比分可以无限地推移下去。
我又赢了一球。六比三。六比四。 我像是被什么牵住了神经,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领先的两分,我竭尽全力地保持着目前的局势,尽管我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他赢一分,我也赢一分,他追平了以后,我就要立刻把下一分赢回来,我和体校的人比赛远远不如和初中生时主动,一想到进攻后还是会被打赢,我就有一种没来由的羞愧感,而且我也不想因为冒进而失分,我进攻得比之前还少,但他打过来的球,我都努力地接住了。
比赛就这样一分一分地推进着,突然之间,八平了。我又输掉了一分。八比九。八比十。 我的心凉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开球竟然直接下网了。九比十。还剩一分,如果这一分输了我就没有机会了,但是如果赢了……也许我可以翻盘。我决定拼一把,尽管拼得很小心,我仍然担心自己出现失误,他发完球以后我就把球摆到了另一边,他急忙拉起球,我对他发起了猛攻,他猝不及防地输了。
十平。
接下来的两分,就是彻头彻尾的运气了,十分以后是双方交替发球,每一球都很重要,我不由自主地又变得保守了,但他竟然和我一样,打到这种时候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我们打得同样拘谨,但我更小心,于是这一分,我赢了。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确定了我会赢下这一局,他的神态是这么告诉我的,事实证明我没有错。
比赛结束了,他的神情就像我赢了那个初中生时一样茫然。
他放下球拍,对着我骂了句脏话。
张利平看到我竟然留了下来,表情不加掩饰地看了我足足十几秒,他又往上升了一台,但这不妨碍他隔着一张球台盯着我看,他的对手倒没有他那么惊奇,对能打到前面的人而言,后面的人打得怎么样他们不是太关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因为我又赢了。下一个人是张利平,他被打下来了,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对上一个人说过的话:他要让我四分。“四分。”他好像明白了。他和第一次时表现得大相径庭,不再变着花样接发球,而是沉稳了很多,但我反而觉得这样好打一些,他喜欢打空档,而且一击必中,每到这时我就觉得自己必输无疑,幸好这样的时候其实不太多。
十一比八。我十一,他八。他沉默着到了下一张台。
这是我突然爆了冷门,还是因为那四分,或者是其他人阴沟里翻船,我也不清楚,每一个看到我站在对面的人都意外地沉默,然后比分不知不觉地拖到了八分以后。有一局我们打到了十比六,只要再过两分,这局就结束了,但对面的人突然连追了四分,这四分以后,我开始赢球,于是我最后还是赢了。
我就这么赢下去,如果不看结果,过程其实是很平淡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不可思议,我到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位置。离凌阳还有三张台。
赖国华终于看到我了。
他和王玲分别站在球场的两边,王玲站在尾部,他站在头部,所以他可以一直看到最前面几张球台的情况,他看了这边一两秒,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打到这里了。”他说。他没说好还是不好。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我和他连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说:“你去那台吧。”
那是我刚刚离开的球台。
我走过去,他让那张球台上的一个人替代了我的位置,比赛继续进行着。没有好运了,我原来是怎么赢的,现在就是怎么输,没有人会给我第二次的机会,我被打回了最初的球台。比赛的最后一段时间,我在初中生和体校生的球台间来回移动,升降赛打到一定程度就是这样,每个人的活动范围都被水平限制住,打赢初中生,输给体校生,再打赢初中生,再输给体校生,有的初中生上升到了体校生的球台,但他们最终也被卡在了某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当一切基本固定下来的时候,升降赛就可以结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