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冷却效果十分的好。
刚才要打要杀的气氛一下子被扑灭了,男人从头被淋到脚,三角裤浸透,良久迟钝地抹了把脸,表现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的木然感,似乎完全记不得受“洗礼”前自己要干什么。
胖女人在泼水的瞬间往后跳了跳,由于身躯太大没躲过飞溅来的水滴,偷偷嫌弃地把它掸掉,把盆里剩下的水渣儿也朝他倒了倒,端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容貌。
“没事吧?看你皮都红了,冷水浇浇有没有感觉好点?”
王奇站的位置在挂式空调出风口正对面,本来是浑身滚烫,这下被冷水这么一浇,又被空调暖风一烘,就像块火里刚烫红的生铁浸到冷水里——嗞得一声,冷歇了。
而这一系列变化,居然都不是他可控的。
“肥三,这事怎么办吧……”王奇被接二连三的变化弄得都疲惫了,还哆嗦,“我不可能就这么过去的,至少你要让这野丫头跪下来给我道歉。”
被叫做肥三的胖女人将脸盆往旁边桌上一搭,转头对着“冰山女王”就骂:“你个死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烫伤了他还要老娘我赔钱知道吗!”
王奇听听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想开口,徒手就被说话人两句“教育她呢教育她呢”的笑语堵了回来,肥三继续,“人家摸你屁股,是看中你人长得漂亮身材好,你瞧我,谁有兴趣来摸我的屁股?”她双手伸到后面对着屁股做了个托举的姿势,“所以下次谁再来摸你屁股,别浪费粮食,看准了对着他下面去,知道吗?男人那里最怕疼了,都是撒尿拉屎的地方,这样才叫找回来,懂了吗?”
这话“冰山女王”懂没懂陈灵清不知道,但是男人肯定都懂了,不用分析话里面夹着的两套意思,陈灵清听完,得出这个肥婶是块好料的结论。
具体想象肥三说的动作后,王奇下身紧了紧。
对她这种拐着弯骂人,又不表现针对人态度的说教,王奇只能骂自己居然笨到听她说完。
“肥三,你什么意思?对,我是摸了她,但也不至于一盆面条就往脑门子上扣下来吧!”
“是啊,面条是拿来吃的,知道老娘我花了多大力气做吗!”肥婶接王奇的话可谓接的无缝,那边刚火完,她这边立马调头对着“女王”一通“骂”,“骂”完又转回来,奉上微笑等下一句训斥。
王奇气都憋嗓子眼上了。
这他妈存心让他下不来台啊!
他指着肥三鼻尖,手都在抖:“你、你们都他妈给我等着,老子在这片混了这么多年……拿老子当猴耍!”他捡起地上的裤子抖了抖,操了一声套上去,又捡起衣服叼在手里,手指从肥三开始转半圈到陈灵清面前,表情不可谓不狰狞地说,“都别跑,都他妈给老子等着!”
“好啊,不介意的话,我让三哥一起等你。”肥婶等他转完,一改先前讨好的脸色,忽然像个大姐大一样叉着手平静地回他。
“你……死肥婆你好样的!”王奇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甩了帘子冲了出去。
“好了好了,大家该吃的都吃了,该看的热闹也看完了,都散了吧啊!不走的就留下来帮我收拾店啊!”
等王奇走后,肥婶开始轰店里的、门外围上来的人。
看样子都是这里的熟客,离场的人对肥婶这个决定并未表现太大的意见,面条在嘴里吸唆几口就撂了筷子,边走边议论声还挺大。
陈灵清看着这新鲜的从未遇见过的场景,几天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笑。都他妈什么运气,这种事居然也能被她遇上。而笑意还没表现出来,就被点了名:“欸,你,”她调头看正指着她的肥婶,“你这个丫头脑子不太好使吧?拿我家砖冲进来又什么都不做,好玩呢?”
陈灵清看看手上的砖,找了个不碍人的旮旯角把它扔了,转过来冷生生地对肥婶说:“我、吃面。”
肥三看她话不多说就直接找地方坐了下来,包脱了放在腿上,也不对刚才的行为解释一句。扶着包的样子不像来旅游的,也不像当地人,无波无澜的整个人看不出生气。就转回来莫名瞟了小花一眼,没说什么转头便钻进了厨房。
陈灵清看着肥婶离开前堂的背影,看着桌子,隐约能感觉到这屋子里只剩她和沉默的事故女主角的尴尬。往前面看一眼,没成想女主角正在盯着看她,不避不讳,充满了疑惑和打量——还是那种戒备的打量。
她现在才稍微看出眼前人一点肥婶口中说的“漂亮”,这女孩眼睛长得确实挺好,杏仁眼,虽然和可爱挂不上边,但耐看,配着她很喜欢揪着的细眉,还能看出一点冷艳和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但也就看看,她不说话,这姑娘似乎也是一条路子上的,也不说话,快速收拾好事发地上的面和汤后,一言不发地进了后厨。
等肥婶亲自端着面走出来,外面的天已经从昏黄变为深蓝。
“欸,不是本地人吧?”
陈灵清一根根理着面,肥婶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一脸探究地对她问。
以前良好的家教底子扯着她的裤腿不让她动,可她真的很想换张桌子坐。
“嗯。”
“上这旅游来的?”肥婶转身,靠在一边墙上辽想,“我们这好像没有特别出名的地儿吧?也就有个红色革命根据地可以看看。吃的倒是挺出名的,不过看你这年纪……大学社会实践?”
陈灵清趴着唆了一根面条,虽然觉得有点烦,但这肥婶打的面味道真不错。有……家的味道。
“我二十七了,不是来旅游,”说着她抬头,“这附近,有住店的地方吗?”
“你要住店?”肥婶猛地拍了下她的手,震得陈灵清筷子抖了抖。
肥三兴奋地在凳子上挪动自己肥大的屁股,朝她说:“行了姑娘,我看你有缘,今晚就不要你房费了。小花!”她朝身后喊,“花啊,等里面收拾好了,带这个姐姐到家里开房啊!”
到……到哪里?开什么?
陈灵清忽然有点担心,这第一天她该不会就把全部的运气都用上了吧?
跟着走的路上,陈灵清怎么来到这七弄八巷的她已经记不清了,猛一清醒才发现自己行李箱被提在了前面走得挺快的人手上。而背包,还被自己紧紧拽在手里。
“我来吧。”她三步作两步赶上前要接过自己的东西,却被这个小身板轻易避了开。
“三姨要我照顾好你。”避开的人头也没回地对她说,嗓音挺清冷,也不尖。
她看了看四下,这村子里的路四通八达的,左右都是摸不清排列风格的独幢小楼,楼外墙的装修风格和她家那栋实在迥异,一个是玲珑秀旗袍,一个是东北大花袄。
她问:“我们去哪?”
其实她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从面馆走到这的了,但碍于前面这人不像是个有耐心的,和自己也没多说话多解释的兴致,就只问了目的地。
果然,小丫头片子还是没说话,替她拎行李箱的背影那么格格不入,整个身子往右边像要倒过去一样地拎着她的箱,可脚步坚毅没有一点停下来歇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