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个呼吸的节奏后,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臭傻叉,作诗呢。”里面的声音在骂她,可她却觉得比听见安慰她的话还美好。顾楠的声音狠狠的,带着颤抖的温柔,“你终于知道开机了啊,下回再关机,我就辞职让你来养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
轻轻的,沉沉地,一瞬间陈灵清心中的软肋就被击中。
“好啊。”轻笑着回,她拿手指勾了勾眼尾。
顾楠这才像得到了安慰:“所以你现在真在兴城?你对那有什么特别感情吗?我记得你也就在那里实习过一回。”
“不知道,就想找个没人认识我又不完全陌生的地儿。”
“那你现在在哪儿,身上的钱……够吗?”
“我在旅馆,放心,”顾楠听电话里面陈灵清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笑了起来,“我把房卖了,现在是富婆。”
可顾楠一点也笑不出来。
半晌后,陈灵清才听见那边说:“灵清,我一直在啊。”
没了皮和玩笑,温柔的就像张网,在她坠落的方向兜着她,陈灵清眨了眨眼皮,一颗泪终于掉下来。
“我知道。”
顾楠终于听见了她的起伏,虽然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只是那能想象到的崩溃边缘的冰山一角。
放下手机看着门外的月亮,陈灵清下了床走出来正视它。
冷冷清清,遥远地像不只挂在一面天上,真是又大又圆的一轮啊。
不知道那边的世界也有没有。
虽然是淡季,但楼里的二三四层好歹都住着人。胡小花今晚值夜班,离开陈灵清房间后她早早回屋睡了,晚上十二点正点来接六六的班。
肥三的安排,因为没在自家旅馆安监控,所以养成了让小花和六六轮班巡查的规矩。
小花拿上手电锁好大门上了楼。
肥三家每一层楼的房间都在同一侧,楼梯最沿边而建,走上来能看见每一层一面是房间,另一面就是窗户和墙。
已经深夜两点多,胡小花走到二楼,平常不熄灯的走廊今天竟然没亮,长长的廊道里,右手边房间都没了声音,隔音不好偶尔会听到男人打鼾声,左边只有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的白月光。
每月这么几天,月亮总会像现在这样,格外的大而圆。
她摁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前面一盏是亮了。
又反复摁了两下——后面两盏一点反应也没有。
抬头盯了那盏灰蒙蒙的灯泡好一会,她才琢磨不透情绪地朝前走去。
前面的路越走越暗,越靠近陈灵清的房间,那盏唯一的光源愈照不到她。白墙的影子和白月的光辉亮一块暗一块将她吞没、吐出,吞没、又吐出,等走到最后那间房前唯一的亮块里时,匀称的步伐被打断,她见到亮光过去的那格阴影里坐了一个人。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胡小花往前移了一步,脱离月光来到黑暗,没有了对比的反差,她离她更近了一点,黑暗中的动作在胡小花眼中变得清晰。
她没有再走近。
那个人盯着月亮,右手的指甲尖在左手腕上一下一下地划拉着,机械又认真地在几乎同一位置上重复一道又一道。
……
胡小花不由地皱眉。
这个动作……她暂且不多想,再看她的表情。
双眼眺望窗外的月色,不像是在欣赏,而是痴痴的呆滞的,没有灵魂地单纯保持着这个姿势。
她对这双眼中的情绪不会陌生。
哀莫大于心死。
“喂。”胡小花叫了声。
没回应。
吸口气,她欲出口的声在字已经到达嗓子眼时又给撤了回去。
院长说,梦游的人一旦被吓醒很容易落下精神残疾。
可是,此刻的她在她眼中,又不像个活人,像台机器,在研究怎么自我了结。
转个身靠在墙上,她一边等着,一边安安静静地望着白月光。
陈灵清的手指在手腕上一下一下地划拉着,有些重、有些轻,划得位置挺均匀,就沿着手腕的弧度割出一道指甲的红印。
每一下都被胡小花默数着,1,2,3,4……到了50多,胡小花便不再看下去了,看了一下她的脸——双眼空洞地盯着正前方窗外,她也转过头来盯着窗外看,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等想起时间这回事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胡小花转过头再看,这一转,就差点吓得她花容失色。
机械运动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在她意识放空的间隙中已经停下了手,表情天真至极,像不知世的孩子般朝向了她这边,盯着她看。
不过胡小花天生是生了张冷清秋的脸,虽然被吓了半死,但表面上也仅是眉头皱的很深。现在的她有些紧张,因为她不知道这人是醒着,还是梦游状态。定了定睛,试探地说了声:“我巡夜。”
“嗯。”陈灵清居然回应了她。
胡小花注意到她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反应,手却总无意识地搓着刚刚刮过的左手腕,像脱了手镯的人总爱去找手腕上的那一圈。她没有特意点出这点,只是说:“你这样容易吓到别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