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流自觉地分成两半,在人们欢声笑语中,腾空的大路中央,蒙着双眼的落魄少年身上背着一根裹着灰色布条的长棍,手里抓着还没啃完的馒头玩命地奔跑,灰尘在他踏过的地面上飞扬,两条高声猛吠的恶犬紧随其后……
戚雪站在通往莲池的小径桥栏上展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去,微风拂过,偌大的莲池上千朵盛开莲花齐齐左右摆动,犹如千万个身着粉装的少女一般在绿叶的衬托搔首弄姿,水面微波荡漾。戚雪也跟着晃了起来,好在她及时调整了重心才免于掉进芬芳馥郁的莲池。
戚家在大陆素有贵典雅的美誉,姑娘们从出生开始她们就被教育,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代表戚家的形象,要合乎礼仪,切不可做一些唐突龌龊之事,给家族形象抹黑。
若是她那个铁面无私的哥哥戚泽看到这一幕,她知道肯定又要受罚了,好在戚媛就在莲池的门口替她放哨。
正因为极其严厉的家教,戚家的女性尤为珍贵,大陆上有名望的家族都会向戚家提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久而久之,戚家凭借着建立起来的人脉在大陆上也占有了一席之地,很多出生没几年的女娃子就被定了娃娃亲。
戚雪并非正室之女,为妾所生,母亲在给她留下一个妹妹之后便染了重病,撒手人寰,留下她和妹妹相依为命。辛亏她脑子好,加之人美言甜,心灵手巧,总能讨得戚家上下开心,才能为自己和妹妹在戚家留住一席之地,教她女工礼仪课的老妪总对她赞不绝口。
付出就会有收获,正因为她的出众,换来的就是她七岁那年便被定了娃娃亲,对方是北云帝国的世子,这对于戚家和戚雪来说无异于是一步登天的千载良机。
戚雪并不开心,不知怎么的,那些平时在一起玩耍的玩伴都渐渐地疏远了她,同辈里咬牙切齿骂她“狐狸精”的人比比皆是,后来她才知道那叫“嫉妒”。
她不想背井离乡去遥远冰冷的城堡里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尽管她不知道对方是风度翩翩的俊美君子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这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未知的前路总让她觉得莫名的恐惧。
更何况她听说,那个所谓的世子只是被人架空毫无自由可言的傀儡,她很同情世子的遭遇,不过她还有妹妹要照顾,所以她可不会心甘情愿跑那么远去听他诉苦。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在别人眼里自己被安排的近乎完美的精致完美生活并不是她要的命运,她已经厌烦了被圈养的生活,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金丝雀家纹。
墙外嘈杂的犬吠扰了她的心神,她抬头望去,却看见少年蒙着双眼,坐在青砖白瓦的墙头耷拉着脑袋悠闲地摆动双腿,正好不自在地望着她,嘴角还挂着丝丝笑意。
她优雅地抬起脚,轻轻落下,却踩了个空,眼看整个人就要斜着掉进池中……
少年身影一闪,踏着两片荷叶,在她快要落水的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抄了起来,搂在怀中。
少年把她轻轻放下,戚雪惊恐的脸上漏出丝丝煞白。他们安静地望向着对方,少年穿着破旧,脸上还沾着污渍,头发叛乱有些发丝还打了结,蒙着眼睛的白布被尘土染成暗灰色,身后背着一杆或者灰布的长棍,活脱脱一副乞丐样子。
戚雪则是一派富家小姐的打扮,身着素白的旗袍,胸口金丝镶织的金丝雀昂着不可一世的脑袋,盘起的发髻上斜插着暗青色的玉簪,粉黛胭饰,美艳至极,怕是这一池荷花同时绽放都比不上她的美色。
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率先开口,“那个……不好意思,我把你的衣服蹭脏了。”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就算对方看不见,但这么注视着对方也太不礼貌了,“没关系,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我叫戚雪,你呢?”
“江枫。”
戚雪好奇地关心道,“你的眼睛受伤了?看不见?”
江枫点点头,“算是吧。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
“那你……”戚雪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要掉进水里的吧?很多东西不用眼睛也能看到的,甚至比眼睛看的更清楚。”
“不是,我是说,能治疗好吗?府上的大夫医术谈不上起死回生,但也能称得上妙手回春,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江枫摇摇头拒绝,“好意心领了。不过这病实属罕见,怕是大陆上都没人能治得好。”
戚雪低头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角,“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这么落魄呢?看你谈吐也不像个要饭的啊,离家出走?”
“出去寻找一些东西。”
“很重要吗?如果方便告诉我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
江枫指着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或许你可以真的可以帮我……找些吃的。刚才为了摆脱那两条白眼狼我把另外的半块馒头也扔给它们了。那两家伙真不知道好歹,我好不容易偷了个馒头,刚出城看它俩可怜,就分了它俩一半,结果,为了另一半追了我半个城。”
戚雪笑了笑,转而又陷入了沉默。良久,“逾时不食,厨房里的东西我也拿不到。不过我倒有个好去处,前提是你能带人翻墙吗?”
“当然。”
“等着我,还有千万别让人发现。”说完便留下一道倩影,向园外小跑去。
江枫捡起她遗忘在地上的刺绣,上面是一只织了一半的金丝雀,栩栩如生,可惜最传神的眼睛处缺了些光彩……
林园里,各式各样的果实挂满的枝头,压的树干都低下了脑袋,桃树林下,小女孩馋的都快流出了口水,一直在问,“姐姐,姐姐,我可以开吃了嘛?”
“这是我第一次逃出来。”
江枫坐在枝头,一口咽下大半个饱满的桃子,嘟哝不清,“那我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了,你怎么还带了个小屁孩啊?”
他扔下一个桃子,小女孩跳着去接,却落了个空,正中脑门,“真笨。”
“你才笨,你才笨呢!你个小乞丐!小瞎子……”小女孩跳着表示抗议,然后转向噙着眼泪转向戚媛,“姐姐,姐姐……他欺负我……”
戚媛温柔地揉着小女孩被砸红了的脑门,“好了,好了,大哥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可能是想说,戚媛很可爱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