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回拨。

军队刚刚占领下尔兰河十二区, 修建好世界上第二扇星门。

306师第七团的团长拍拍戈彦的肩膀, 说他是个好样的, 一直冲在战斗前线, 但是现在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但是戈彦休息不下来，他又收到了父母从西三区寄过来的负债清单，最后一列表格上负资产被标红，像是鲜血一样明显。

他把手里的单据摔倒地上，跺了两脚，喘了两口气, 又粗重着呼吸，把地上的纸一张张捡起来, 抹掉上面的污痕。

他等会还要给父母回信, 大致要写上以下内容——我已经收到你们的来信，我会处理好这一切芸芸。

但他知道自己根本处理不好。

他毕业的时候被资产所累, 没有和大部分同学一样选择北方的兵团, 而是去了南方，中六区附近的驻兵基地，中六区虽然以旅游出名, 但本质以农业为根基, 最依靠军队带来的和平和稳定。

简而言之，隐形福利高。

但是他没想到，在人间号事件以及其后引爆的南北联盟全面对抗。

他所在的306师很快被调离了中六区附近，前往无底坑平叛星盗，统帅发表战时宣言的时候鼓舞大家说, “我们虽然没有北方的军队那样直面刀锋，我们也在用自己的鲜血为他们铺路”。

戈彦觉得这句话真得算不上，无底坑的星盗说得好听是有京郡的物资和技术支持，但总体来看，面对挥然而下的大军，不过就是一盘菜。

他想要的隐形福利没有，人还在无底坑这个穷地方浪费时间。

军队每天陈述北方兵团的进展，不少人庆幸自己没掉进那个绞肉机，但是戈彦偏偏于他们相反，他懊悔自己没去北方，抓住这个晋升的机会。

后来北方战事稍微平定，306师兵团第一次离开无底坑，向西边的尔兰河进军，而戈彦也第一次迈出白峰的边境，他看到不少老同学，最低的已经成为中尉，上尉，少校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战时时刻，这种晋升速度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亲眼看到江山和第七团的团长并肩而立，互称兄弟，而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混在人群里不为人所见。

趁着大军攻向尔兰河十二区，他铆足了劲要在这里面搏一搏，可能不怕死的人天生命大，老天爷没有把他收了去，让他平安无事的一路提升，成为上尉，虽然还是差了点，但聊胜于无。

他稍微喘了口气，直到他从邮寄点收到远方父母的来信。

信上说他在尔兰河十二区搜刮的战利品远远不足以填充家里的财产漏洞，家里人希望他能更多支援一点，“我听说隔壁的一个孩子，向家里邮寄了几倍价格的东西，不知道这个你们军队允许吗，如果允许的话，就太好了。”

戈彦抓住头发，回信写到：“我会想办法。”

珠宝，首饰，放在明面上的珠宝，他能看到的都拿走了。

正当戈彦穷途的时候，同队的军官告诉他，星球被攻占以后，三种东西最值钱，一是来不及逃跑的富豪，他们狡兔三窟，每个星域都备有银行存款和保险箱，二就是权贵的储物室，里面有搜集而来的古董珍宝，各个价值连城，三是各种技术资料，这是无形的珍贵资产。

同队的军官说完以后，又道：“不过这种事放明面上总是不太体面，小心为上。”

戈彦点点头。

不久后家里来了第三封信，说负债已经还掉大半，家里都轻松了很多，不过最近父亲又兴起了投资的念头，“如今局势动荡，但机会频生，我们自然不会趁国难发财，但百业待兴，我和你父亲都认为这是个千古难逢的好时机。”

他沉默地把信收起来。

回到休息室里躺下，手搭在额头上，挡住窗外刺眼的阳光，他身边的警卫兵突然敲门进来，“长官，中六区的一个商人想要见你。”

“让他走。”

警卫兵迟疑两下：“他说如果您不想见他的话，就让我报上他的名字，他是青园自然联合农业产业协会的，说……说曾经和您家是世交。”

那个商人来自于中六区，他之所以能找上门来，就是顺着戈彦当初卖掉的那份资料找来的。

他说自己的中六区在这个农业技术难关上卡了很久，当年虽然听说尔兰河已经攻破，但购买价格太高，还是暂且搁置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让我们得到了这份技术。”

“这次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十二区是第一个被攻占的地方区，还有世界上第二扇星门，无论是军事还是商业上都有很大的价值，他们中六区抓住机会发展，所以来寻求商业上的合作。

戈彦冷笑：“我一个小小的尉官能帮你什么。”

商人说已经找到要人打通军队上下关系，只是有汤一起喝，想拉着戈彦一起赚钱，又说：“您出身于银河联邦军校，校友遍布军队，稍微和某些人说两句话，就能帮我们大忙。”

戈彦坐在沙发扶手上，“你先和我说明白，我再考虑考虑。”

商人需要找一个军需官，在后勤处拥有不大不小的权利就行。

戈彦刚好认识一个。

星门通了以后，十二区需要加速恢复生产，源源不断的物资从白峰内域运过来，李潮在里面，林西尼也在里面。

李潮当年在希望星系一战里出名，凭着他神出鬼没的运输能力，职位不断提升，林西尼也调到他手下工作，对于这件事，林西尼没什么想不开的，他认清了自己能力不如人，上不了战场，也没法突破封锁线，所以在后勤部干活正好适合自己。

白峰北部的战事死了同学，林西尼也越来越珍惜老熟人，他每次去十二区的时候都会见见戈彦，简短的叙旧。

两人在战后星球上散步，这里已经恢复了生产，不少人夹着公文包匆匆忙忙的走过被炮火轰炸的街道，路边的商店也开门了，林西尼原本挺高兴戈彦能活着，毕竟陈秾死了，蒋望在十二区的攻防战里进了医院，至今还在病床上躺着，听说如果当时虞野晚三分钟，蒋望都要熟透了。

直到他听戈彦说起后勤物资运送的事，林西尼摇摇头：“不行，这都是已经定好的，改不了。”

戈彦没看他，正视着前方，依旧想要说服他。

林西尼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动，戈彦超前走了两步没看到人，转头回望，问：“怎么了？”

林西尼紧紧闭着嘴，沉默着。

戈彦笑了笑：“我这就是个提议，和你商量商量，你要是看不准就不干呗。”

林西尼终于张开口，声音晦涩：“陈秾死了，蒋望受伤，戈彦你——”

戈彦笑了几下，想要说什么，他朝旁边侧头，瞬间转回脸变成阴沉而暴怒的一片：“我怎么了？是我想要这么个家庭？是我投资破产还死心不改？要不是！要不是！我他妈用得着在这里跟个孙子似的支支吾吾，老是担心自己要上军事法庭！”

“我能怎么办，那他妈是我爹妈，生了我，养了我！”

他狠狠锤墙，砸了好几下，血印子沾到墙面上，“操。”

林西尼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戈彦自己回到临时住所，他在回去的路上想，要是自己当初报名去了北方，会怎么样？

……

时间继续。

尔兰河十一区，十区，六区的超能家族都被赶到西边的陨石带和星云里面了，其中就包括六十秋的福格斯家族。

说起福格斯，南联盟的军官都不得不承认是真的富裕，他们清理掉福格斯以后，看到产权书上一个又一个的钻石星球，多的能砸人，还有各种宝石矿物。

他们又看到福格斯领地里的平民交易，都是直接把一箱箱的宝石直接抬到星舰上，星舰升空，到约定好的太空交易地点，星舰和星舰之间搭上板子，然后把宝石箱子放在板子上，组成一个混乱又拥挤的集市。

偶尔有不那么稳当的船一晃，宝石箱子直接掉到太空里面了，有些像碎金的鱼饵，福格斯的平民眼皮都不抬，直接进船舱，搬出第二箱样品来叫客人看货。

后来知道这些产出的宝石矿物已经完全富裕，只不过为了维持高昂的奢侈品市场，福格斯一直限制这些宝石的流通。

原本福格斯家族希望向白峰投诚，但白峰方面不同意福格斯的宝石垄断，两方谈破。因为没有宝石垄断的福格斯家族，什么都不是。

知道这些过去的事情也没用。战争还是在继续。

巡逻舰队在这些超能家族的藏匿点里来回巡逻，黑蜂-72突然收到一段在太空里飘荡的电信号，通讯兵把电信号整理成语言，去除杂音，发现是一段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

信号很模糊。

但能大体听出是什么。

“超能者家族是一辆向悬崖狂奔的列车。”

“没有刹车，不会停止。”

“我知道。”

“但我只能陪着它死无葬身之地。”

“没了？”一人问。

“没了。”

通讯兵疑惑地看着电信号，问：“这个要向上报吗？”

“没什么意义，算了。”

……

南北联盟已经签订暂时的停火协议，而且对外公开说，准备和谈，久经沙场的士兵开始放松下来，好疏松疏松这些日子以来紧张到崩溃的士兵。

但依旧有部队在暗中秘密行动。

这是一支全部由忠心度极高的铁血战士组成部队，他们大多来自于风烛军事学院，执行的无一不是困难度极高且考验人心的任务，比如这次——毁灭科亚星系的恒星。

科亚位置很巧，在白峰和黑基兰的相接的地方。

如果黑基兰发兵，向白峰进军，那么引爆这个方位的科亚恒星就能制造一个黑洞，像深渊一样将黑基兰的军队拉入地狱。

而且天文观测结构探查到这里即将被一颗恒星撞击，如果利用的好，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黑基兰部队。

唯一的问题上，科亚星系上还有人类居住，虽然气候大变环境恶劣，几近于炼狱，但这里依旧有人类活着。

会蹦会跳，会吵闹，会活着。

得到这个命令的总指挥官沉默的把军队驻扎在星系外围，没有向里面靠近，他告诉所有人：“虽然外面已经在称颂和平，但只有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