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让他们去一个名为“太阳螺旋塔”的地方。

在浮云城的正下方。

“那里原本是分支实验区，九级超能沉睡以后就封闭了。”

“但是最下面的信息塔和储存九级超能的计算机关联着。”

“你们输入破坏病毒，可以让祂继续沉睡。”

做好补给以后，奥尼恩斯他们搭着飞行器下了浮云城，来到“太阳螺旋塔”的入口。

从老人给出的模型图来看，那是一个深入地底的倒扣螺旋塔，共分三层，最底下才是信息塔所在。

“太阳螺旋塔”的入口是一个占地广阔的圆形，涂上太阳一般金色涂料，周围画着代表光线的波浪状纹路，带着莫名的神圣感。

“太阳”中间的门缓缓拉开，黑黝黝的洞口仿佛择人欲噬的怪兽，浮起的楼梯蜿蜒向下，伸入无底深渊。

虞野踩上楼梯的第一步，有些犯晕，她晓得这下面深不可视，行错一步就会跌落粉身碎骨。

原来她还有恐高症啊……

她悄悄朝走道外探出头，深处的暗色活了似得涌动，她心底浮上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想要继续往前走，向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

身后的安塔伸出金属手臂，扯住她的衣摆，把她往后拉。

她手里握着“白色之希望”，这是一件多功能武器，既可以当做冷兵器长-枪使用，也可以按动把手处的按钮，“枪头”会放出炮弹。

试炼场里的武器属于建模产品，并不存在实体，但是某些艺术和设计构思可以为现实增加灵感，也可以在镜面逆转试炼场的交易区中买卖。

她回头和安塔道谢，继续跟在贝尔的身后，前面领路的奥尼恩斯正在用二级感知探路，他传来消息说，这条不断蜿蜒下降的走到上，布满了静立的畸形种，让所有人做好准备。

虞野握住枪柄。

她打开“成长快乐每一天”系统，自己的个人属性面板上，依旧是一级超能，称号是“优秀高中生，学习能力＋15%”。

这给了她一点信心。

这几天她断断续续练习了□□的使用，非常顺手，远可狙击，近可近战。

随着奥尼恩斯话音落下，拥挤的脚步声从下方响起，贝尔是二级，使用“操纵气流”一起一跳去了下面的走到，如同推土机一样轰隆隆碾压而过。截断了后面的畸形种。

其他人也是，借助地形之便，操纵气流轻轻一推，便把挡在路上的畸形种推了下去。

虞野倒没有这种便利，她是一级“重击”，成倍增长自己的力量，触摸式。

长-枪一伸，挡住畸形种扑过来的爪子，随后一点一颤架住它的手臂，轻轻一推，这个二米高的畸形种便被她横扫下了走道，坠入深深的黑暗。

她静听，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沉沉的坠地声。

似乎下面的畸形种也被这种天上落饺子似得打法弄烦了，扯着脖子嘶哑吼叫，幽咽的声音碰撞着墙壁来回升起，传到虞野的耳膜里。

她握住□□，晓得等会怕是又要来大动静了。

这时候贝尔他们翻身从下面飞了上来，黑漆漆一团，看得像狰狞无比的恶影。

虞野手中一紧，小腿半步才缓过来，上前去问：“怎么了？”

“等会东西上来了，来招大的。”

虞野灵机一动，“你们要烧它，空气不够怎么办？”

贝尔回答：“上面的开着呢，奥尼恩斯引空气进来，得难受一会，也就一小会，就当憋个气。”

下面嘈杂急乱的脚步声成串成群，几个人一字摆开，手里握着燃烧器，看见张牙舞爪的畸形种一露头，瞬间开了手里的阀门，粗壮的赤红火苗如翻滚的巨龙，咆哮着冲向前去。

把先露面的烧成灰，随后几人操纵气流一卷，火龙气势汹汹地拐了弯，刮向下面的走到。

这一圈圈的绕进入，几层连绵不断的火圈，整个螺旋塔的上部都被照亮，虞野拄着“白色之希望”朝下看，热腾腾的火气迎面扑来，灼热的温度烧红了脸。吹得头发都朝后涌去。

她小心控制着呼吸，心里默默倒数，贝尔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完。

又过十几秒，随着燃烧器的阀门吧嗒关掉，那条长长的，威势极大的火龙腾然熄灭，快如一场梦。

继续往下走，这样的把戏又来了几次。

确实很好看。

到了螺旋塔的中部，虞野此时耳膜已经略有不适，天网上的精神体可以完美模拟人体感受，就连体内外的气压不均也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这种不适，再一看贝尔，因为是二级超能者的缘故，各个健步如飞。

突然奥尼恩斯停住脚步，游戏内专用npc联络器亮起，老人焦灼的面色浮现在空中：“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九级超能确实要苏醒了，我们还剩下十个小时。”

贝尔暗啐一口：“居然还完倒计时。”

虞野听到这个话，打开屏幕看了看自己的存活时间，原来不知不觉过去好长时间，她还有十六个游戏小时可活。

换算时间的话，现在是游戏第七天的上午八点。

到第七天的午夜十二点，她就要变成畸形种——被踢出游戏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加进了步伐。

螺旋塔的中部仿佛深海一般，静谧死寂，一层层荧蓝色的微光从下方升起，光影梦幻。

虞野再次下看，却被奥尼恩斯挡住眼，“这些光会干扰人的视线”。

虞野把夜视镜朝脑袋上一扣，看到一团团水母从下方“游”上来，通体透明晶莹，冠如伞状，触须漂浮，那些漂亮的淡蓝色萤光便是它们发出来的。

这些浮上来的水母占据了螺旋塔中部空间，这个原本寂静无一物的地方被这些漂亮的东西塞满了，一个接着一个，散发幽幽梦幻蓝光。

贝尔尝试性的设了几枪，子弹打倒水母身上，好似印进水波里一样，水母的身体如水波一般被顶开，子弹打倒对面的墙壁里。

“很坚固的材料。”

贝尔又转了方向，但无一不从柔软的外伞面滑出。

陆陆续续升上来的水母把空间填满，似乎数目足够了，它们开始反击，下垂的口腕陆陆续续吐出光点，同样是幽蓝色的，这些光点密集成群，组成密不透风的炸-弹群朝这边走来，几人闪过之后。

这些光点炸到墙壁上，硝烟顿起，烟尘弥漫。

虞野跟着抬起枪□□击，世上没有绝对坚固的物体，有的只是攻击手段不够，她左右挪移，躲避这些成串的幽蓝色光电炸-弹，同时不断按动射击按钮，白色之希望的枪口张开，一团团明亮的光升起。

不晓得过了多久，水母坚固的外壳渐渐抵挡不住，出现残破，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

虞野听到旁边的奥尼恩斯说：“等会空气不足，注意呼吸。”

只见他摊开双手，指尖电流涌动，一股无形的风推动粉末，冲向水母群，随后而至的是蓝紫色的电弧，爆炸升起。

一层层的爆炸声不断点燃，这些漂浮在空中的水母一个接着一个的爆炸，多米诺骨牌一样，腾腾升起的爆炸声轰轰烈烈，在螺旋楼里不断回荡。

虞野看了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她还有十一个小时可活，这种精神力场的感染除非是九级超能亲自出手，否则只能暂缓，谁也救不了。

她想起老人说的那句话。

“梵天一梦，创造世界，有惊雷，有春雨，有日出，有洋洋云朵，有欢喜和悲痛，好的坏的，各占一半。美好的痛苦的，各占一半。但梵天醒了就什么都没了。祂不能醒。”

这句话说得很美，但是虞野想来想去，觉得这场梦最终都是会醒的，不过早晚而已。

听到虞野的提示。

几个人抓紧时间往下冲来到塔底，塔底红光烨烨，4x4的大型实验舱串联成电池组一样的整齐结构，浸泡在实验舱内的，是一团扭曲的，怪异的血肉。

而地面上，竟然是红玉般剔透的矿石群，凝聚成一整块，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虞野发现贝尔他们纷纷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奥尼恩斯走上前去，用枪托击碎一个实验舱，血肉顺着液体滚到地上，他不觉得恶心，在血肉里掏了掏，捞出一缕血粼粼的神经网络。

是人工制造的。

奥尼恩斯回头，简单下了结论，“这是浮云城人工制造的三级超能血肉，不能称之为人体，但却是有了‘肉’。”

他环视四周的红玉矿石群，“用来析出精神力核。”

这里与其说是“太阳螺旋塔”，倒不如称呼为“能源塔”。

因为精神力核一向是当做能源矿来使用，在各种高端设备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那团血肉滚到地上，开始变化膨胀，叽叽咕咕地仿佛在和谁交流，16个实验舱同一时间全部破碎，红色的肉团滚动着互相融在一起。

组成了庞大的畸形之血肉。

虞野记得安卓老师说过，三级超能者才能析出晶体，而这里遍地陈铺着精神力核，看样子眼前的肉团是三级最终关卡boss无疑了。

她想起二级boss，那个机器人说的再见，又想到这个畸形肿胀的柔软——这个再见可真是惊喜。

迎面一条鲜红的触手袭来，带起裂空穿云之势，飒飒作响，虞野一提枪口，绕了几绕，卷住触手，随后扣动枪身上的按钮，明亮的火光在枪口亮起，不少红色液体溅出。

抽枪，后退，她甩干净枪尖的血液。

畸形之血肉尖嚎，空气中凝聚出一个个白色的气团，似乎是空气压缩形成的液态体，这些气团随着血肉的旋转来呈抛物线状射出，虞野滚到小机器身边，带着小机器人离开原地，下一刻，气团冲向这里，裂出啸音。

旁边的贝尔等人各自为战，消磨着boss的外壳。

随着boss一阵阵发疯，贝尔他们被甩到墙面上，颓然落地，虞野听到贝尔大喊：“系统提示我动不了了！这是哪儿来的规矩，没看老子还精神着吗！”

但无论怎么喊贝尔都被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此时场面上只有虞野和奥尼恩斯还能活动。

奥尼恩斯朝她喊：“帮我挡一阵子。”

听到这话，虞野枪尖一横，伫立奥尼恩斯身前，帮他所有扫开所有的触手。

身后的奥尼恩斯双手合十，身上衣角飞扬，头发上浮，他掌握三级超能“射电”，引发了大范围爆炸，同时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蔓延一道道的雷击纹。

随着这道爆炸，畸形之血肉发出哭泣般的尖锐嚎叫，虞野大脑一松，灵魂都被着凄厉的叫声吸走，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向上看去，那里有一个微弱的光点，是“太阳”出口。

爆炸完，奥尼恩斯无力地落地，贴在地面，声音平淡，“系统提示我也动不了。”

虞野走向奥尼恩斯，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下面还有长长一段路，总有人得起来，走过狭长的黑暗，拉开黎明的第一道光。

“我动不了。”奥尼恩斯双目明亮，里面含着虞野看不懂的意味，他说：“屠龙之剑必取于龙身。”

虞野停下手，跪在地上，扶着掌下的红玉矿石，更加用力地俯向奥尼恩斯，她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意思？”

奥尼恩斯声线平稳：“信息塔就在下面，你走下去，把这个芯片插入‘白色之希望’里面，然后用枪口对接信号塔。”

虞野扭过头，她总觉得奥尼恩斯的话里带着一种宿命——仿佛两个人相遇便是为了分离做准备一样，这种宿命常常不讨人喜欢，但它时常发生，在英雄歌剧，在历史长诗，在各色各样的电视剧和游戏里，带着那么一点注定，还有悲伤的味道。

悲伤这个词是她自己想到的，因为她一点都不喜欢宿命。

“有些事情得你来做，你触发了这个任务，然后你来收尾。”

这个问题越说越含糊，像是斯芬克斯不讲理的谜语，充满难辨的寓意。虞野撑起身体，跪坐在奥尼恩斯身边，依旧想把他从地上扒出来：“我什么都没做，我一路跟在你们身后——”

奥尼恩斯打断她，这个男人无力地躺在地上，但是语气坚定地像是掌控了某种永恒不变的真理：“听我说。”

“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告诉我们灾难另有起源，跟我们说人工智能的用数据承载超能——所以你知道我在暗示什么。”

“不要质疑，不要犹豫，你现在依旧迷惑是因为灯下黑，你还被平日里相处的关系迷惑着。”

“但是不要紧，把芯片插入到□□里，然后尖端对接，这就是你的任务。”

“你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困扰，你会在路上遇见它们。”

“对抗，或者放弃，你可以随便选一个。”

虞野松了手，坐直身体，她依旧跪坐在一旁，那双蕴了光的眼睛，十分的安静，像是挂在天边的遥远而疏冷的星星，柔软而模糊。

奥尼恩斯盯着这双眼，想起这个人最常做的就是腼腆的微笑和羞涩的回避，偶尔抬起憧憬的目光看向天边，看着那越出天际的一线微光。

而现在她身上染着血，身侧漆黑的□□上点点滴滴腥重的血垢，沉默地坐在红玉矿石上，红光映映，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许久，奥尼恩斯耳边传来虞野的声音：“它一直在。”

在场还能活动的有两个才对。

还有一个安塔，全名是“Anta—VII”型号的服务用机器人，流水线产品，批量身上，在学校商场这些公开半公开的地方，有许多它的同胞兄弟。

它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旁。

三层的地面中间裂开一道圆形通道，里面有向下延伸的楼梯，信息塔就在里面，这里有三层怪物，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信息塔。

奥尼恩斯慢慢念出一段话。

“这些数据在一个又一个的的信号塔里跳跃。”

“不断的传递，传播，传染。”

“最后回到最原始的地方，入侵那个坚不可摧的核心。”

“所有的机器人都是连通的，数据在一个又一个的躯壳内跳跃，所谓外表，不过是一个迷惑人的物件罢了。”

她握着“白色之希望”走向那个黑色通道，安塔依旧安静地跟在背后。

进入通道之后，身后的光越来越稀薄，成为一个无力的光点。

两人之间一言未发，虞野极度不适应这种绵长的沉默，像是被封在棺材里等死一样——她突然希望再来一个boss，然后剩下的交给命运，她活着，就走向终点，死了就一了百了。

这样一切就清楚明了。

半晌，她出声问：“安塔，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她折身，开始憎恶这种处境，半跪下正面对着依旧沉默不言的安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