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衣挑拨不成, 悻悻地后退两步。
他对克兰感觉一般。
一般包括了——他觉得这个人一般装腔作势, 一般卖弄学识,和他见过的大部分城府深沉的一样。
说的所有, 也不过是习惯性的挑衅而已。想看她为了克兰拼命解释,看她面对队里的纷争而手足无措。
可惜。
他扬起若无其事的笑容。
他出身自列星星域,最边缘——距离无底坑最近的星系, 一颗农业星球上。他不知道无底坑的名字由来,但是若叫他形容, 他也会用“蝗虫”这两个字来描述无底坑里飞出的星盗。
铺天盖地, 席卷了一切。
小时候快要饿死那会儿, 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跑到农田里去吃一顿饱的,这很嘲讽,生在农业星球但是连口饭都吃不上。因为法律里明文规定,这些作物都是不可侵犯的私人财产,碰一下就是犯法。
翻过栏杆的那一刻, 农场主雇佣的打手会开着悬浮车, 甩开电棍狠狠地教训他们——他们这种用绿油油的眼睛看着麦田的耗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在这里, 也不明白为什么找不到一份工作, 偶尔他的视线穿过铁栅栏看见农场里的机器在嗡嗡运转,就会想,他也变成这种机器该多好啊。
他的前几年就是这样,在盗窃和挨打中匆忙度过。一次毒打后,被提着脚后跟扔了出去,他看见一艘飞船从天上落下, 轰隆隆地降落在麦田里,压坏了不少麦子。
作为精神股东,他心疼地吱吱叫。他看见一个白胖的中年人从飞船里下来,眼睛挤成一条缝,笑着和刚刚把他都出去那个人说了什么。刚刚把他毒打一顿的打手瞬间弯了腰,眼目鲜活地像只蜜蜂。
嗡嗡嗡,嗡嗡嗡——
那个时候他的梦想又变了,想成为一个白面胖子,后来他从旁人口里得知那人是个农场主。那就当个农场主,云上衣这样想。
再往后,一群来自无底坑的星盗席卷了这里,他们像蝗虫一样什么都抢。抢不到就放一把大火,把所有的农田烧了个干净。留在农业星球的农场主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来,哀哀恳求,眼泪淌得满脸都是。
星盗没有放过他。
云上衣又换了目标,他想成为一个星盗。
他蛮不在乎地看着地上各种碎块和纵横的血水,凭借这些年偷东西练出来的身法摸上了星盗的飞船。破破烂烂,仿佛碰一下就能散掉。
星盗的头领盘问了他好一会,挨了一顿拳打脚踢的拷问后,他留在了上面。那个时候他才隐约明白一点事,比如这个星际很大很大,有钱人很多很多。而他们的任务,就是代替那些有钱人去享受他们的财富。
头领笑着说有钱人是明抢,他们没这么无耻,他们暗抢。
“你原来住的那个星球,那胖子什么也不干就知道吃喝玩乐,但大把的钱都滚进了他的口袋。”
“这种人无不无耻?”
头领笑的阴毒,“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飞船里众小弟的高呼声响起,无非是什么“老大英明”“老大流弊”之类话。
可惜后来他也被替天行道了。
他们抢劫一艘客船的时候,一个面目普通的游客勾勾指头就灭了所有人。烧成一团灰,从皮肉到骨头全酥了。云上衣没看清他的样子,他藏在角落里,听见脚步声在他藏身之处停了一会,而后离开,他留下一条命。
再往后他躲在客船里进了太空港,靠着不入流的手段帮人偷渡走-私。
“这儿是太阳系。”带他的老黄牛操着一口浓重乡音,“别把你那小门小户的习气带上来。”
他转头盯着老黄牛,那人颤着往后退了几步,嘀嘀咕咕,“我就说句实话吗,跟个狼崽子似的瞅着我。”
有天整个太空港被封闭,似乎是什么重要人物要来。黑压压的一群旅客滞留在宽阔的大厅里,云上衣原本以为他们会生气和抱怨,没想到在星舰降落的那一瞬,欢呼声如海潮响起。
老黄牛拐了拐他,“看见没,那就是竞技赛明星。”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特牛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