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终于结束了哨兵星的巡逻任务, 乘坐运输舰回到了新兵星, 趁着周末休假，宋阳说要请虞野好好喝一杯, “原本还说要照顾你，没想到你表现的不赖嘛。完全不像个新兵。”

他们又来到了士兵俱乐部，安置在居住区的一栋高楼里, 进进出出的都是穿着军装的士兵，听宋阳说这里天寒地冻, 低温容易让人抑郁, 少不了有人想喝点烈性饮品解解乏, 只是后劲大了，难免发生纪律问题，便将地点划分到了固定场所，好加以控制。

不过313师没有过多干涉居民生活，他们只占了这栋楼里的一层, 剩下的几层都各有用处。

正在楼下等升降梯的时候, 虞野看到几个年轻孩子, 十七八岁, 还有几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往这里走，但最显著的不是他们的年龄，而是那双过度明亮的眼睛。

虹膜是浅白色的，瞳孔是亮银色的，像是夜间的狼一样。

站在一侧的宋阳顺着看到这几个人。

“哦, 是他们啊。”

声音懒洋洋的。

说罢，宋阳突然朝他们抬起手，“喂——你们几个小鬼，回家妈妈没踹你们屁股啊！”

那些年轻人听到宋阳的话，转过来看他，而后翻白眼的翻白眼，做鬼脸的做鬼脸，“略略略，大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当了五年兵，还是个班长，一级超能者都不是。”

宋阳虎着脸假装要上去踹他们，那些年轻小孩一哄而散。

“说不过就要打人，等我们高中毕业了，大叔你不会还留在这里吧。”

宋阳哈了一口气，白色的烟气冒出来，他假模假样的挥了挥拳头，而后插到兜里，“这群小孩。”

他们是楼上超能崇拜者社团的，内容如名，让人一目了然，会员年龄大小不一，人流来来往往，更像是小孩子放学后没地方去组成的打发时间的场所。

三级自塑超能者有夜视能力，就像是夜间的狼一样，带着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的奇妙特质，他们崇拜非常，便在虹膜里注射了染色剂，好来模仿。一群群人顶着亮银色的瞳孔招摇过市。

宋阳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不乐意的，只是悠闲的叹了口气，笑道：“这些孩子。”

……

东三区的边境安全一直被两大因素侵袭。

一是来自京郡的溃兵，二是星盗。

前者尚可知原因，后者倒是让人迷惑，区区无底坑出来的星盗怎么能抵得过正规军的威力。

“我们可以往京郡送物资，京郡为什么不可以朝无底坑送物资。”

看来，所有的事情都事出有因。

说道星盗，又不得不提起星盗里的新秀，一个外号叫铁手青的年轻男人，年龄大致在二十一到二十二之间，出名不过最近两三年，以心狠手辣著称，东三区这边叫他无底坑里的诨号，还有人称他为极西的恶魔，据说和他的出身有关。

最近几年的案子，有不少是在这人的暗中授意下完成。

只是他一向神出鬼没，从来没有踏上白峰的边境，又布下许多迷踪，一时没有抓到。

虞野又一次去士兵俱乐部，她和那里的人混差不多，是能说上几句，混两杯酒喝的关系，只是她一向婉拒这些烈性饮品，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路上又遇见那些年轻的小孩，以她的年纪说这些话未免夸大，只是心态上差不多如此。

她看到一个熟人。

穿着皮毛大衣，有一张苍白的，精巧的女性化面孔，之所以这么说，是这人好像还停留在十六七的年纪没有长大一样。

他同样带着亮银色的瞳孔，和周围的少年少女交谈一点都不显得突兀，身上自然而然带着天真和稚气。

直到他看见虞野，他低头和身边人说了几句，快步走上来，好像惊讶一般，“你也在这里啊。”

“是周青吗？”

他笑了笑，神秘的竖起一根手指，“我现在叫周红。”

“我请你喝一杯。”

不容虞野拒绝，他转身朝身后等待的年轻人挥了挥手，有些人还记得她，“你是上次和那个大叔在一起的是吗？你也是士兵吗？”

周青道：“她是军校学生。”

听到这句话，年轻人后退几步，抓了抓脑袋，“是大学生啊。”又转头看向周青，好兄弟一样握拳锤了锤他的胸膛，“你真厉害。”

周青稍微侧身躲了一下，顺带着说起别的话题，“我们上去吧。”

超能崇拜者社团就在士兵俱乐部的上一层，里面看着装饰的像模像样，但还带着学生的气息，那种自然的不规整和散乱。

周青找了一个座位，高兴的帮虞野拉出身边的椅子，“当初你救了我哥哥以后，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虞野：“只是帮忙收敛尸体，算不上救。你呢，后来去了哪里？”

周青讨巧的眨了眨眼，声音含糊，“后来啊……”

他看了看虞野，见到耳侧的黑色短发，那双安静的眼睛看着身前装水的杯子，好似随意问出这句话一样。

他想她变了，又想她一直没变。

“我去了无底坑。”

旁边的少年走过，听到这句话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周青朝他笑笑，招手：“帮我捎一杯……算了，你帮我点吧。”

他说话的态度太自然，少年顺理成章的离开了。

“我从水星离开以后，跟着特山反抗军去了无底坑的大本营。”

“三千五百年末的时候，无底坑里发生了一场大争吵，所有人分成两派，激进派和缓和派，激进派带着绝大部分兵力去了夜光星区，我当时年龄太小，被留在了无底坑。”

“当然。”

“后来这些人全被抓了。”

“反抗军实力大减，奈尔孙决定和无底坑的星盗合作，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一边鄙视星盗都是些原始的野蛮人，一边又要和他们同进同出，可能是五级超能者的自傲吧，他一项这样。无论是在水星还是在无底坑……”

周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陷入沉思。

“后来外面来了人，说要整合散乱无度的无底坑，他们伪装的很好，但出身这种东西到底带着根子，他们京郡的身份终究能看出来，有些人同意，有些人不同意，奈尔孙就是不同意的那个，他说他绝对不会和仇人合作——不得不说他仇人可真多，个个都是大人物，先是黑基兰的杰拉德毁他故乡，又是尔兰河的梅尔维尔执政不公，又说京郡的赤胜……”

“后来。”

周青的语调轻快了起来。

“他就被杀了。”

“他们有一个奇怪的传统，每年都会回一次特山星，听说在那里可以听到逝去的亲人的声音，也有说是不肯离去的孤魂还在星球上游荡。无底坑当时情况危急，奈尔孙又固执的要回特山……真是没办法，他总是这么，嗯，自傲。京郡的人狙击了他。”

“我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和哥哥的脑袋并放在一起。”

他那张精巧的面孔看向虞野，眼里带着渴求被承认的期待，但看到虞野一动不动，直硬的看着身前的酒杯，一点余光都不肯分给他，周青又怏怏的垂下眼。

“你看，没有奈尔孙，我哥哥就不会死。”

“虽然日子糟糕的要命，但是像条狗一样活着也是活着啊。”

他伸出自己的手，反反复复的翻过来背过去，“从那时候我的手就一直很冷，到现在也是如此，我猜想我身上其他部位的温度都差不多……可惜我试不出来。”

“这个星球是个好地方，可以光明正大的穿厚衣服，要是去了中六……那儿的太阳太大了，我要这样穿，少不得叫别人指指点点。”

周青看向虞野，“我唯一一次记得的温度，就是当年离开的时候，你帮我裹上了被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