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林秉风看了眼站在身前的人，转眼又盯着手中茶盏，面上没什么动静，但内心却是在苦苦挣扎。

最近自家徒弟很不正常。端茶倒水很贴心，晨起练武也认真。可就是太贴心、太认真了。如果说盯着自己喝茶是为了茶凉了能及时添上热的，练武时让自己手把手的教导是因为招式太难，那么看着自己喝茶时的眼神和练武时手指不时划过自己手心的动作，绝对是不正常的。

但是，那怪异的眼神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划手心也可能只是练武时正常的接触，也许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对于徒弟的反常，林秉风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直到近日，听到徒弟对自己提出用绳子绑住双手并捂上眼睛的请求时，林秉风才知道，什么借口都骗不了自己了，徒弟确实不对劲！

无目的地的江湖闯荡，必然会有一些路程是在荒芜人烟的山野林间，日子无趣，师徒两人便以打赌取乐，时间长了这也就成了两人的规矩。

两天前，两人在一条河边露宿，听到了不远处有打斗声，便又开起了赌局，猜打斗的人数是单数还是双数，赌注是一个要求。林秉风自认为耳力还是极好的，并且以往两人打赌都很有分寸，赌注都无伤大雅，即便输了也没什么。

但林秉风怎么也没想到，一连出了两个意外。

一是现场不止打斗双方，还有个第三方的人隐秘在草丛中，气息隐藏的很好，让他漏算了。不过两人赌的是打斗的人数，只要那人不进去搅和，那依然是林秉风赢。

缠斗的两伙人，从穿着看，一边是护卫，合力保护着一辆马车，看马车材质，应该是个富户人家。对头那伙人，服饰统一，武功招式也相似，看着像是某个门派的弟子。看这情况，加上两边人不时对骂的只言片语，都摆明了两边是结了仇怨的。江湖上，门派的恩恩怨怨是很难分个是非对错的，外人也不好插手，因此师徒俩只是静静观战。本来那人跟他们一样，只是暗中看着两伙人厮杀，但在马车里的人出来后，那人忽的就出现在战圈里了。林秉风输了。

第二个意外，是徒弟提的要求让他始料未及。捆绑，还蒙眼？在闯荡江湖前，林秉风在家里也看过一些话本，虽然看到那方面的话本是个意外，但也多少知道一些勾栏食客们所谓的“情趣”。徒弟提出的这些要求很难让他不想歪。当然，林秉风心里并没有真的往奇怪的方向去想，那也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只是近来徒弟的异样的确是让他不放心，难道是自己疏于教导，以至于徒弟心里扭曲，染了什么喜欢绑人的癖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认赌服输，言必信行必果，君子坦荡荡小人……呃，好像不太对，为人之师表为人之师表……

自打那日徒弟说出“还请师父束双手，蒙双眼，静坐一炷香”，林秉风就萌生了食言的念头，但自己好歹是当人师父的，作为长辈，他实在是没办法豁出老脸说赌局不作数的话，因而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圣人训。

今日傍晚，两人才终于到了一个小镇落脚，不用再以地为席，也终于有了……绳子。

“晟儿你……”是不是太急了些？林秉风在心里叹了口气，后面几个字并没有说出来。

“师父？”云晟脸上神情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认真，看向林秉风时，这认真中会带上十二分的崇敬。“天色已晚，不如我们趁早开始？”

为什么不是“天色已晚不如缓至明日”？林秉风不禁腹诽着。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客房中虽多点了两根蜡烛，但光线依然有些昏暗，明暗中，向来温润和善的林秉风，神情看起来竟也带上了几分拒人的冷漠。云晟拿绳子的手暗暗握紧。

“是弟子胡闹，提出逾矩的要求，此前赌局便……”说话间，一双手伸到了眼前。云晟说不出话了，只一双带着星光般的眸子愣愣看着林秉风。这是，答应了？

“开始吧。”

得了林秉风的应允，云晟也不多言，告罪一声便将他的手绑了。林秉风瞟了一眼，发现手腕上的绳子绑的松松垮垮，形同虚设，心下便定了。看来徒弟只是玩心未泯罢了，想想也是，云晟虽然看着沉稳，像个大人，但也还有一年才及弱冠，与自己刚出来闯荡时差不多大，爱玩爱闹也是正常。

由于手上的绳子给了林秉风一颗定心丸，云晟给他蒙眼时已然放松了下来，也十分配合，连徒弟系蒙眼丝带的时间长了些都没怎么在意。

一炷香后，云晟恭敬地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客房。

林秉风摇摇头，失笑。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这几年一直只有他们师徒两人同行，徒弟兴许只是因为缺了玩伴，但又不好开口让自己这个师父陪他玩闹，近来玩心又起了，才有了这些反常举动。想想云晟离开时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林秉风越发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瞧瞧，陪他胡闹了一会儿，就这么开心，可不就是小孩心性嘛？看来自家徒弟内心还是个孩子啊，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还未到而立之年的林秉风全然不觉得自己这老父亲的心态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