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明聆先带着苏蝉去了趟缝衣间,给他找了合适的常服及其他需要的衣物。苏蝉盯着镜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他拢了拢漫过指尖许多的烟色袖口,那女孩穿这短袍都快到膝盖了,怎么他穿就一副拖地的模样?
明聆倒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在苏蝉头发上看到一片飘絮似的,他朝他的脑袋凑近了些,腰间的青铜铃随着这动作轻晃。
“你这儿好像被烧焦了一点。”他指了指苏蝉丱髻的发梢,慢慢风干的头发因为水分的挥发变得蓬松,开始无视自然规律地往上乱翘。“仔细一看,你的头发有些发红,跟烧着的煤炭似的。”
苏蝉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额前垂落的细发。他的头发轻微卷曲,天生带着一种奇异的暗红色,这在光线不是很好的时候没那么明显,但只要一到光亮处细看,总会泛出金属的微红。
他方才见过的那些弟子大多是未满三百岁的小仙童,大家几乎都髻着丱发。这其实是相当简洁的发式,头发从中间两分,顺着前额剪齐,再于头的两侧以暗朱色锦带各盘一结,好似两瓣黑里透紫的菱角悬在耳边,两髻中又各引出一小绺头发,任其自然垂至肩头。此刻,苏蝉那本来还算齐整的丱发被爆炸燎得愈发卷曲,垂下的发绺也被烧得焦红,活像两个燃烧的煤球扎在脑袋两边。
他又想起那纱帘后的身影,她光滑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好像两片起伏的乌云蓬松地遮住耳尖,那丱髻上挽出的头发比苏蝉那两小团蜷曲的羊角小包要长得多,仿佛两弯柔美漆亮的银河,垂在冬月似的脸颊两侧——
他必须停止再想下去了,苏蝉清了清嗓子,拎起自己的铃铛:“说来,这铃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们一看到这个,就认同我是月老祠弟子了?”
明聆的目光落到他的铃上:“这是月老祠弟子的另一个证明,铃在身在,不得离体。每个铃铛上的花纹都不相同,作为身份的识别,不过这个不怎么重要啦。”他的话题一转,“外界最近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吗?我在这儿呆了有一阵子,实在是闷得很。”
“抱歉,”苏蝉摇了摇头,“我几乎只知晓鸣禽笼的事情。”
“驭云术不好?”明聆一针见血地说。
苏蝉顿了下,答道:“我只是……很少离开鸣禽笼。”
明聆回过头,面上隐约带笑:“你娘还真的是把你当鸟养哈?”
苏蝉知道年长的男孩并无恶意,但他的话句句如针刺,使苏蝉不得不在意。明聆没有察觉到苏蝉的僵硬,他只是领着他继续往深处参观:“……平常我们住在东北方的红螺馆,祠主,也就是月老,住在北边的未了阁。看见那边那个堂了吗,里面收着法术秘语的卷册,我们学习上课都是在东面的学斋,你来得晚,功课落下了些,不过并没有差太多,‘癸’级课大家都学得很快的,你很快就可以跟上进度了,然后,你刚刚看到的那些纱幔是——”
“水池里的鱼不会有事吧?”苏蝉突然出声。
“鱼?”
“嗯,看起来蛮有灵性的,一群红色的,还有一条金的和银的。”
明聆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的运气真是不错,刚进祠就看到了预言镜。”
“什么?”
“预言。月老祠里一个比月老还要老的传说。”
“月老很老吗?“苏蝉反问。
“当然啦,从三界之初他就一直存在呢。”明聆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回那个传说,据说同时看到池里拥有太阳和月亮颜色的灵鱼出现的人,会看到六十六个月落日升后的未来。”他漆黑的眼睛转到眼角,落在苏蝉的身上,“你看到了什么?”